钱双曲被禁足了。

　　 钱一涵和穆萍在客厅坐了一下午，那架势明显就是看着他不让他出门的。夏五常在楼下站着，钱双曲盯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蹦出来的消息吸了吸鼻子，眼泪从眼里溢出来砸到屏幕上，被他伸出手指轻轻蹭掉了。

　　 然后微信就退出去了，钱双曲的视线落在手机壁纸上。

　　 那是前几天他随手拍的照片，翠花半夜没忍住把屎拉在阳台，夏五常早上起来蹲着教育它。小狗耷拉着脑袋，偷偷抬起眼瞄着夏五常的表情。

　　 夏五常睡衣还没换，只简单洗漱了一番，头发还是乱糟糟的。钱双曲就在他身后拍了这张照片，设成了壁纸。

　　 设置壁纸的时候没想什么特别的，只是突然觉得，这样的画面很有生活气息。

　　 阳光，清晨。两个人，一只狗。

　　 太美好了。

　　 -你想吃冰淇淋吗？

　　 手机又响了一声，钱双曲点开了微信，看到夏五常发过来的最新一条。

　　 ……冰淇淋？

　　 钱双曲擦了擦脸，抹掉了指尖沾着的眼泪。

　　 -什么冰淇淋？

　　 夏五常回得很快。

　　 -没什么特别的，刚才门口路过个卖冰淇淋的，就问问你想不想吃。

　　 钱双曲鼻尖一酸，刚压下去的泪意又涌了上来。他暗暗骂了句“妈的”，打字。

　　 -哎，冰淇淋有什么好吃的，又甜又软。

　　 -五哥你先回去吧，甭在下面等我了…我今天出不去了，我妈等着骂我呢。

　　 过了半天，夏五常的消息才进来。

　　 -那行，我先走了。

　　 钱双曲长出了口气，放下手机，紧接着又进来一条。

　　 -别顶嘴。

　　 钱双曲蹭着眼泪，冲着屏幕点头，过了一会儿嗤笑了一声，没回。

　　

　　 夏五常收起手机，刚买的冰淇淋绵软香甜。他走出阴凉的楼洞口，忍不住回头往楼上看了一眼。

　　 心里还是觉得可惜，钱双曲没能尝到。

　　

　　 钱双曲在卧室里坐了不知几个小时，中间钱一涵叫他出去吃饭他也没动。眼看着天慢慢黑下来了，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小，客厅的灯光最后暗了下去。钱双曲换了个姿势冲着窗外，窗帘没拉，对面楼的灯光映出来。他看了眼手机，十一点了。

　　 穆萍和钱一涵这个时候都睡觉了，尤其是钱一涵，她没有熬夜的习惯。穆萍长时间在学校，应该也是这个时间前后睡下。

　　 钱双曲也有点儿困了，今天的情绪堪称大起大落，眼皮又厚又沉，眼里酸得要滴出泪来，用力眨了几下也不好使。他深吸了口气吐出来，站在地上跳了两下，还不忘踢掉拖鞋防止被人听见，这才感觉好受多了。

　　 他有点儿饿了，饥饿的感觉让他难受。胃里空着，从中午到现在。钱双曲叹了口气，皱着眉滑开手机，点进微信。不知道夏五常在干嘛，让他回家后他就没再发来消息过。钱双曲犹豫了半天，慢吞吞地发了一条。

　　 -我饿了。

　　 夏五常的备注马上变成了“正在输入”，然后很快地收到一条消息。

　　 -想吃什么？

　　 钱双曲想了半天，慢慢地打字。

　　 -想吃冰淇淋。

　　 想吃下午没吃到的冰淇淋。

　　 这有点儿强人所难了。

　　 钱双曲苦涩地笑了笑，刚想说不吃了，夏五常就回了过来。

　　 -好。

　　 然后紧接着又补了一句。

　　 -空腹吃冰淇淋不行，吃点儿饭再吃行不行？

　　 钱双曲回：行。

　　 -嗯。

　　 钱双曲叹了口气，他们没说什么时候吃，甚至都没有要嘱咐一下的意思。难道随时过去随时就吃得上吗？

　　 不过他没再多说什么，又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将近到十二点了才把手机塞进兜里，轻手轻脚地打开卧室门，小心翼翼地往门口挪。

　　 对面的房间门紧闭着，这个时候钱一涵和穆萍估计都睡着了。钱双曲不敢放下心来，到了门口随意拎了一双好穿的鞋，轻轻打开门，光着脚踏出去，再把门关好。

　　 他拎着鞋光脚下了两层楼，快到楼洞口时松了口气，啪地把鞋扔到地上，飞快地穿上了。

　　 夜晚的空气是带着暖意的清凉，扫在皮肤上轻轻柔柔的，像是柔滑的手抚过一般。

　　 钱双曲的郁闷被安抚了不少，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轻松了，卸下了心里的包袱，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他迈着步子跑出小区，到马路上拦了个出租车，钻进车里给夏五常发微信。

　　 -等我！

　　 -好！

　　 钱双曲按捺住隐隐激动的心情，看向窗外。飞速闪过的店面牵扯出线一般的灯光，打在车窗上形成亮丽的影子。夜晚的行人少，车也少，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夏五常家。

　　 钱双曲蹦下车冲进楼道，在电梯门口的按钮上按了好几下。急切的心情让他觉得电梯门打开的速度比平时慢了不少，忍不住跳脚。打开了又迅速钻进去，按了个数字。

　　 电梯门合上又打开，伴着叮地一声。钱双曲深吸了口气，站在门口，举起手，重重地落下去。

　　 砰砰砰砰砰。

　　 他疯狂地砸了好几下门，把门里的夏五常吓了一跳，冲着门口喊：“谁啊！”

　　 “啊！我！”钱双曲吼道。

　　 翠花在门里汪汪汪地叫唤着，钱双曲胸口剧烈起伏，直到咔哒一声夏五常开了门，他想也不想地冲进去扑到夏五常身上，死死地搂住了他。

　　 夏五常没防备，被他扑得一个踉跄，倒退了好几步才站稳了。钱双曲使劲儿搂着自己，热乎乎的鼻息喷洒在颈间，夏五常愣了愣，紧接着回抱住他，抱紧了，安抚地拍了拍背，柔声道：“……怎么了？”

　　 钱双曲摇摇头，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没事……我就抱抱你。”

　　 夏五常张了张嘴，闭上了：“……嗯。”他一下一下地给钱双曲顺着毛，摸完了脑袋揉后背，等着钱双曲慢慢平静下来。

　　 他不知道这一下午到底发生什么了，但肯定不会是轻松愉快的就是了。

　　 “……我给你做了西红柿炒鸡蛋，刚刚做好。饭是我晚上蒸的，你说完饿了我就给热上了，现在也能吃了。”夏五常轻声说道。

　　 他的声音真的有安抚的作用，不安了一下午的钱双曲终于慢慢平静下来，胳膊用力箍了箍夏五常的腰，慢慢松开了，从他肩上起来，小小地舒了口气。

　　 夏五常摸了摸他的脸，冲他笑笑：“饿了？现在吃饭吗？”然后看见了他红着的眼皮。

　　 “……哭了？”夏五常皱了皱眉，问道。

　　 钱双曲定定地看了他两秒，笑笑，把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抓了下来，摇摇头，转过身往厨房走，“我饿啦，得赶紧尝尝……唉饿死我了，早知道中午多吃点儿了……”

　　 他自力更生，自己拿了碗筷，熟稔地盛了碗饭坐下来，往嘴里塞东西。

　　 夏五常不动声色地坐到他对面，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钱双曲低头扒饭，半碗饭下去了才听见夏五常轻声说道：“你是不是哭了？”

　　 钱双曲的动作一顿，接着慢吞吞地抬起头，看向夏五常。夏五常眼里清明一片，像是长了透视眼一般，让他忍不住地低头躲，为了缓和尴尬还干笑了两声，筷子不安地搅了搅刚夹到碗里的西红柿，道：“哎，没有。”他笑了笑，“就是没睡好，困的。”

　　 “……”夏五常盯着他，不说话。

　　 “唉行吧，”钱双曲认命地叹了口气，“你可不许笑我——我妈揍我了。……唉应该能想到的嘛，啧，我这也不算早恋，但毕竟没告诉她…当老师的都那样，她可没记得我成年了……当然也因为跟个男的谈……”他笑了笑，抓着夏五常的手摸自己的脸，讨好地亲了亲他的手心，忘了刚刚吃饭没擦嘴，继续道：“揍得特别狠，实在忍不住，疼哭了。……没事儿，明天就好。”

　　 他心惊胆战地看着夏五常，笑眯眯地盯着他的眼睛。大脑飞速旋转着，想着如果夏五常要看看打哪儿了可怎么办。但夏五常最终只是抽回了手，冲他笑笑，说道：“好吃不？”

　　 钱双曲愣了愣，点点头：“好吃。”

　　 “……那就吃饭吧。”夏五常柔声说，“毕竟是亲妈…我妈要是知道我是gay，估计也得揍我。”

　　 “哎。”钱双曲举着筷子摆了摆手。

　　 夏五常叹了口气。

　　

　　 钱双曲吃光了一盘菜，一边打饱嗝一边拿着遥控器给电视换台。夏五常沉默地洗了碗，到冰箱里翻了一会儿，拿出个塑料小盒，又找了个塑料小勺出来，走到客厅，递给钱双曲。

　　 “……什么？”钱双曲伸手接过来，摸了摸，“冰淇淋？”

　　 “嗯。”夏五常揉了揉他的脑袋，翠花凑过来扒着钱双曲的膝盖探着头往上瞅，被钱双曲拨弄下去，慢慢打开盖子。

　　 是满满一小盒的冰淇淋。

　　 “……底下的蛋卷我吃了，没给你留。”夏五常坐下说，“但是冰淇淋我尝了一下，挺好吃的。在常温下会化的，我就放冰箱里冻着了。”他凑过来用小勺戳了戳冰淇淋上面那一层，“冻硬了，也没有刚买的时候好吃。”

　　 刚买的冰淇淋绵绵软软的，又香又甜。

　　 钱双曲摇摇头，用小勺戳了一小点添进嘴里，转头冲他笑笑。

　　 “挺好的。”

　　 “……吃吧。”夏五常笑得温柔。

　　

　　 这么好吃的东西，他尝不到太遗憾了。

　　 夏五常顺着冰淇淋车离开的方向捋过去，又买了两个，回家冻了起来。

　　 总能吃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