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双曲在夏五常家门口坐了一夜，他口袋里就是钥匙，时时刻刻都揣着，不清楚怀着什么期待地揣着。但他没有进去，就坐在门口，摸着手机，看着屏幕上十几个拨过去了没接起来的电话，安安静静地等着。

　　 他没有大脑空白，他一直在思考的。一遍一遍地思考着大半年来的所有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过电影一般回放在脑海里。

　　 靠。

　　 钱双曲想揍自己，他抓着头发狠狠地搓了两下，心里堵得难受。可他觉得这种难受简直比不上夏五常的万分之一。他根本想象不到，在失去了一切希望，彻底没有家人关心，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自己却也抛下他离开了，那时候的夏五常有多难过。

　　 有多绝望。

　　 等夏五常回来了……

　　 靠。倒是回来啊！

　　 钱双曲不断地叹着气，闭了闭眼，缓和了眼珠的酸痛，再张开眼，按亮了屏幕，看了眼时间：七点半。

　　 他真的等了一夜，腿麻了好几次，僵硬到没有知觉，再慢慢缓解。犹如密密麻麻的针尖儿扎在腿上一般，钱双曲动弹不得。

　　 他试着捶了捶腿，“嘶——”

　　 龇牙咧嘴地收回手，等着这股难耐的劲儿过去。

　　 “叮——”

　　 电梯门叮地一声开了，钱双曲抬起头。

　　

　　 夏五常没想到能在家门口看到钱双曲，电梯门开的时候他正拿着手机盯着屏幕看，蒋云琛刚把车开回家，给他发了条微信报平安。

　　 “双曲？”夏五常一愣。

　　 钱双曲整个人靠着门坐着，眼里布满了疲惫，他抬着头看着自己，愣了愣，似乎有点惊讶。

　　 “你怎么在这儿呢？”他从电梯间里出来，电梯门在身后重新合上。

　　 楼道里的光很暗，打在两人身上，折射出两个同样孤单的影子。

　　 钱双曲顾不得腿麻不麻，撑着墙站起身，拍了拍腿。抬头，抿抿嘴，看向夏五常。

　　 “你回来了啊。”钱双曲说，“听说你去T县了？……那、那边儿下雪了好像，下得挺大吧。”他闭上嘴，沉默片刻，摸摸鼻子，又补充了一句：“听说大雪封山了，是吗？”

　　 “……是。”夏五常点点头，“T县离着不远，但是路不好走，下雪封了山路，我们开不出来，这几天一直在里面住着。”他说，他们谁都没有上前几步，就一直保持着这个距离，安全又疏离。

　　 “你怎么现在过来了？在这儿等了多久？不冷么？”夏五常往前走了一步，停下了，“是不是一宿没睡？嗯？……你，”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暗了暗，“你妈妈知道你出来么？别让她担心。……事儿我都处理好了，回去上学吧，剩下的交给我，过两天兴许就能……嗯。”他笑了笑，没说开。

　　 “五哥。”钱双曲心疼，他皱着眉，舔了舔唇边，“我妈知道。”

　　 夏五常愣了。

　　 “她知道我出来找你了，她知道的，我和她说了。”钱双曲说。

　　 “……那她？”同意了？

　　 “她不同意，我摊牌了。”钱双曲低下头，闭了闭眼，长出了口气，抬头，说道：“我得陪你一起。”

　　 “对不起五哥，我他妈……我他妈就一怂逼。”钱双曲骂了一句，“我怎么能……怎么能扔下你一个人…面对这些呢…对不起五哥，我错了，我真的…真的，说好了不会扔下你的，可是我……对不起……”钱双曲捂着脸，用力搓了两把，“你骂我吧，真的，我再也，我再也……”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染上了哭腔，他抬起头，布满了血丝的眼里含着泪，红着眼圈看着夏五常，“我真的很想你，我真喜欢你……对不起……”

　　 忍了许久的难过委屈化成泪水淌出来，脑海里绷着的弦断了，他不断地抹着眼泪，泪水却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五哥……我……”钱双曲哽咽。

　　 夏五常动了动，他上前两步，用力抱住钱双曲，使劲儿搓着他脑袋上的毛，搓了好几把。胳膊勒在他背上，那力道仿佛要把人勒死在自己怀里，二人合二为一才好。

　　 “没关系，没关系。”夏五常轻声说着，亲吻他的发顶，“没关系。”他松开手，长出了口气，从兜里摸出钥匙，利落地插进锁孔拧了几下，门开了。

　　 “进去。”夏五常说，伸手推他一把。

　　 钱双曲擦着眼泪进屋，没来得及换鞋，脸上的泪水也没擦干、身后的力道重又果断，在自己背上推了一把，又拽着胳膊给他翻了个面儿，然后轻轻往后一推，让他靠在墙上。

　　

　　 夏五常的力道大得吓人，这次的亲吻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像是要把他拆之入腹，充满了侵略性。

　　 “……双曲。”

　　 “嗯？”钱双曲伸手抱着他，“怎么了？”耳边的喘息清晰明了，透着赤裸裸的欲。

　　 “我想……”他伏在钱双曲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然后不断地吻着他的耳垂。

　　 钱双曲眉梢一跳，脸颊不由自主地红了。

　　 “……靠！”

　　 他搂紧了夏五常的脖子，在后者的亲吻中仰头喘息。然后拍拍他的背，喉头滚动，低声道：“来。”

　　 “来。没关系。”钱双曲说，“都给你。”

　　

　　 夏五常翻了个身，张开眼。

　　 他喜欢的人，一伸手，就能够到。

　　 身上还都是自己留下的印子。

　　 有点儿高兴。夏五常笑了笑，伸出手，轻轻碰碰钱双曲的唇。

　　 钱双曲动了动，皱了皱眉，躲开了。

　　 夏五常抬起手，摸出枕头底下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下午五点二十。他想找钱双曲的手机看一眼，现在穆萍和钱景深肯定都在找他，自己这边已经收到了好几个钱景深打过来的电话了，只是他都没接。

　　 头几个是因为在忙着呢，后几个没接是因为忙完了睡觉了。

　　 大雪封山几天的路确实不好走，凌晨的时候总算能过车了，蒋云琛摸着黑和他开了回来，把他送到家楼下，自己也回去补觉去了。

　　 他把被子往上拽了拽，叹了口气。外面的天暗了下来，屋里也没什么光。窗帘一挡，整个屋子昏暗昏暗的。钱双曲还在睡，估计醒了不会好受。

　　 有点儿饿了。

　　 夏五常慢慢坐起身，掀开被子，光着脚踏在地上，低下身捡起件衣服抖了抖，套在身上。

　　 他又看了眼睡熟的钱双曲，嘴角不由得翘了翘，绕到另一边给他掖了掖被子，转身出了屋。

　　 他在阳台找了半天，只找到一大包方便面，夏五常叹了口气，自己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回家了。

　　 他拆了两包出来，在锅里烧开了水，打了个鸡蛋进去，看着蛋清翻成白花，等到鸡蛋成了型再把面和料包放进去，筷子伸到锅里搅了搅，让面散开。

　　 卧室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钱双曲趿拉着拖鞋从屋里出来，身上披了个毯子，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哈欠，绕到他身后来搂住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蹭了蹭侧脸。

　　 “醒了？”夏五常偏头亲了他一口，“还疼么？”

　　 钱双曲躲了躲，一脸别扭，摇了摇头，“不疼。”

　　 “真不疼？”夏五常问，“肯定不好受吧？……下次有经验了我轻点儿，真不好意思。”

　　 “妈的。”钱双曲忍不住骂了一句，“你能不能别这么没羞没臊地讨论这些东西？”

　　 夏五常笑了笑，“那我怎么问？隐晦地问你？”

　　 “……靠！”钱双曲缓了半天，“你他妈！”他趴在夏五常肩上，张嘴想咬，牙落下去时又迟疑了，松开了，小声道：“算了。”

　　 “嗯？”

　　 “没事儿。”钱双曲动了动，盯着他侧颈自己留下的红印发呆，半天，吸了吸鼻子：“我饿了。”

　　 “马上好。”夏五常说。

　　 “嗯。”钱双曲点了点头。

　　 “我妈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爸也是。”钱双曲说道，“我一会儿回去一趟吧，他们都在我家呢，等我解释清楚了，再过来。”

　　 夏五常没说话。

　　 “……怎么啦？”钱双曲有点儿慌，“唉，我肯定会回来的，我不能怂了，真的五哥。”他晃了晃夏五常的肩，“你相信我一次吧，好不好？”

　　 他心惊胆战地等着。

　　 “……谁说不相信你了？”夏五常啪地一声关了火，面的香气往上直飘，径直往鼻孔里钻。

　　 “先吃饭，吃饱了我跟你一起回去。”

　　 夏五常转过身，摸了摸钱双曲的脸，抓着他的手捏了两下，“我把当年的事弄清楚了，一会儿去正好说清。没关系的，都没关系的，没事的，不会有事的。”他安慰道。

　　 钱双曲点点头，又有点儿想哭了。

　　 艹！

　　 夏五常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能原谅他？

　　 他就应该甩开自己，让自己感受一下被抛弃的滋味才好。

　　 然后才会懂得珍惜。

　　 可是夏五常永远都不会这么对他。

　　 钱双曲抬起头，夏五常的眸子还是那么温柔。

　　 “五哥……”钱双曲说，还想认一次错。

　　 夏五常的食指竖在他嘴边，笑笑。

　　 “没关系，没有错。”他摇摇头，“一会儿一起。”

　　 钱双曲定了定神，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