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斋里面很是安静,封彤和景子衡不由自主的就放轻了自己的脚步,因为这里在郊外的小林子当中,很是幽清,封彤环顾四周,轻声道:“这里和当年兄长在皇城的哪一个还是有些区别的。”
“哦?”景子衡道,“更有韵味了?”
“差不多,”封彤继续往前走,“皇城的人心都太浮躁,会去润和斋的人也大多是为了科举考试才结交兄长他们的,也难怪兄长失踪后父亲会直接关了书斋。”
景子衡没说话,而是深深嗅了下这庭院中泥土和花朵在一夹杂起的香气。
“但是这里给我的感觉就不一样,”封彤也闻到了这好闻的气味,“我想兄长应该是喜欢这里的。”
两人说着话就来到了书斋的门口,因为之前已经有了通传,这时有一个小书童正在门外等着,见封彤来了,小书童先是一愣,继而眉开眼笑道:“是封先生和景先生吧,二位且随我来吧。”
封彤和景子衡朝他点了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便跟着进了书斋。
越走近书斋,就能闻见越清楚的白檀香的味道,封彤辛苦不禁一动,这是兄长最爱的香。
小书童将两人带到了书斋的正屋,整间屋子的风格也和返还当初在皇城的那件书屋是差不多了,一时间甚至让封彤怀疑兄长就在这件屋子里面。
“先生,封先生和景先生来了。”小书童朝屋子里面说了声,朝两人鞠了一躬便退下了。
封彤一时间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直等到从屋子里传来轮子的声音。
之间以为白衣公子从屋内出来,乌黑墨发随意扎起散在胜雪的衣服上,唇红齿白一时间让人看得竟像是仙人。
看这位公子做的挺直的脊背,如果他站起来也是身长玉立之人。
因为他正坐在轮椅上。
“封先生。”这人看到封彤先是一愣,然后打了招呼,“道听途说的我还不信,封先生果然是和封公子出落得一模一样。”
封公子……看来他和兄长的关系果然不一般。封彤在心里想。
“早就知晓兄长在淮安城也有一间人润和斋,今日封某特意前来,叨扰公子了。”封彤说道。
“哪里的事,”白衣公子笑笑,朝两人说道,“先生是晗公子的弟弟,自然就是我的朋友,来到润和斋千万不要拘束,二位快快进来吧。”说着用手转动轮椅想刚刚出来那样又回了屋子。
封彤和景子衡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进了书斋。
“刚刚没来得及问,这位公子也是封先生的朋友吗?”白衣公子看着景子衡问道。
景子衡朝他拱了拱手,“在下景子衡,是封先生的……知己。”
封彤楞了一下,抿着嘴笑了笑。
“真好啊,”白衣公子虽然坐在轮椅上,但是却不显得病态,倒是比皇城那些世家公子们还要显得贵气,“人生难得一知己,真羡慕二位的感情。”
封彤听见他说这话,问道:“公子和家兄,也是知己?”
“算是吧,”白衣公子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我们在一起时谈天说地,无话不谈,能从柴米油盐说到家国天下,说是知己也不为过吧。”
“那敢问……公子名号?”封彤拱手。
“名号算不上,我就是一个读书人,”白衣公子笑笑,“忘了自我介绍,在下白子杉,淮安人氏。”
“原来是白公子,”封彤道,“白公子一直都在润和斋?”
“嗯,”白子杉点点头,“从封公子在淮安城建了这润和斋,我就一直在了。”
封彤笑笑,“多谢白公子替家兄搭理润和斋。”
白子杉摆摆手,“无妨,这里也给了我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我也得感激它啊。”
这天封彤和白子杉聊了很多,关于润和斋,关于封晗,关于这淮安城的大大小小,但是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提起淮安之战和封晗失踪的事情,就像是两个同时失去了自己宝物的人,在面对面时也不愿意将这个伤疤揭露给对方看。
封彤和景子衡回去时手拉着手,两个长长的身影被斜阳拉得很长很长,封彤没在想白天和白子杉交谈的事,而是在想他和景子衡是不是这样也能一直走到很远很远。
景子衡突然说道:“白公子和兄长应该是一见如故。”
“为什么这么说?”封彤转头问他。
“乱世中遇到一个人能将自己的全部信任都交给他,那就不是一般的朋友了。”景子衡的声音清楚的传到封彤耳朵里。
封彤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景子衡也没像是在等他的答案,而是继续说道:“你今天怎么没有问他兄长之前在淮安的事情?”
“淮安之战吗?”封彤道,“因为我想那段回忆对白公子来说肯定也是痛苦的,第一次见面就同他谈这个,岂不是专程来揭人家伤疤的,不妥。”
景子衡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揉了揉封彤的脸,“怪不得都说你和兄长很像,你们都是顶温柔的人。”
封彤不好意思的看他,还是那句回答:“兄长更是温柔。”
白子杉送走了封彤和景子衡,一个人坐在书斋中久久没能回神。
太像了……太像了,竟然能和他这么像。
回忆着封彤的脸,白子杉觉得自己再次见到了封晗,就是当年那个在淮安之战中叱咤风云的封晗,也是那个和自己对诗喝茶的封晗。
“先生,先生?”小童已经唤了他好多遍。
白子杉这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先生,您该喝药了。”小童端了碗黑乎乎的中药过来。
“放在这吧,你去休息吧,今天先不用你伺候了。”白子杉说道。
“是,”小童应了声,“那等会儿我过来端药碗,您可千万别忘了喝药。”
“嗯,你先去休息吧。”
白子杉看着那碗散发着难闻气味的药,又看了看自己依旧是毫无知觉的双腿,闭着眼睛一口将药喝了下去。
苦涩的液体缓缓流入喉咙,同时也唤醒了他已经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回忆。
那时的淮安城,并没有像现在这样祥和安乐,百姓们脸上没有一点笑容,整日愁眉苦脸,只是为了怎么才能不让自己在这片充满战乱的土地上饿死。
白子杉那时只是一个求学的年轻人,他生在淮安,长在淮安,看遍了淮安的山水,浏览过淮安的风土,尽享了淮安的人情。
所以在淮安受到战乱的袭击时,他没有选择和自己的家人那样逃往了别处,而是决定守在淮安,守在自己的家乡。
“少帅,门外有个年轻人执意要见您!”侍卫向侍卫通传道。
这时封晗刚刚打退一伙叛军,这伙叛军在城内作祟了近一月,今日封晗终于将他们拿下,他们今最近一段时间是不敢轻举妄动了,想必这淮安城也能消停一段时间了吧。
“什么人?为何求见?”封晗还没有换下铠甲,向侍卫问道。
“他没有说,只是说想要见您,还说他也是为了留下来救淮安城的,希望您能见见他。”
“哦?”封晗听着有趣,随口问道,“今天刚来?”
“来了好几天了,不过这几天您一直在前线,怕打扰到您就没有通传。”
“嗯,”封晗应了一声,“让他在去润和斋等我爸。”封晗留下一句话便先行离开了。
但是侍卫有些微微震惊,润和斋可是少帅来到淮安城发现淮安城的景致正合他意,就在淮安修了一个和皇城差不多的水寨,甚至比皇城的还要好,而且都是少帅自己出钱修建的,说是不管淮安最后留下了什么,还少还有润和斋在见证着淮安的风风雨雨,没准以后还能见到它的平平安安。
少帅在战士不紧张的时候就会去润和斋喝茶看书,听说最喜实际的少帅在润和斋看得全部都是兵书,就像他们从来都没想到温文尔雅的封大公子在战场上杀敌是那样的所向披靡。不过可能是封晗平日里给人的印象太过温和,以至于让人们都快忘了他也是将军府的大公子。
白子杉没想到封晗竟然会同意见他。
而且是在他自己的润和斋里。
他早就听说过润和斋了,听说去皇城求学的书生门都会去润和斋试一试是否能得到封晗的首肯,如果能和封晗交谈,那就算是没考中也不遗憾了。
所以现在他站在润和斋的门口,心中无比的紧张,在心里一遍一遍的联系等下见到封彤要说什么话。
“来了便进来罢,在外面站着做什么?”封晗好听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正在发呆的白子杉一愣。
“啊……是,是。”
白子杉不是没想过封晗长什么样子,一个满腹经纶的将门之子,一个能上阵杀敌的世家公子,白子杉在心里一遍一遍的描摹封晗的长相,可是等他看到封晗的时候,才是道自己之前的所有猜想都是徒劳的。
封晗坐在书案后面,正笑眼盈盈的看着他。
人如玉,世无双。
就像看到了夏天的第一朵荷,目光流转处,尽是绝代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