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有骨气是好事,但并不明智。”
“谢谢您提醒。”
于是,几经波折过后,池泽也意识到自己的能力确实不足以和濮国光对峙,也意识到自己这个时候硬是死皮赖脸地和濮洲捆绑在一起,结局也不过和现在没什么差别。
所以,池泽在那个当下选择放弃了他们之间的情感,他们确实应该学会彼此冷静、独自成长。
而且,他们两个人确实需要彼此的空间。
池泽有时候觉得在他们两人的关系当中,自己有时候表现出来的过度理智,也不过是有的时候下意识保护自己罢了。
在感情这两个字面前,理智简直就是妄念虚想。所谓理智,不过是为自己的怯懦找的一个合理而又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也许是怯了吧,也许对于这份情感确实也有很多不自信的地方,所以面对濮洲对自己的再次示好,池泽心里是欣喜的,但同时又看到自己的家庭,心里那份卑微不停地提醒着自己,他过不了的始终是自己给自己划下的那道鸿沟。
说是些往事,不过也就是一瞬之间,似乎没有过多久,再细想,一些细节仍旧能记得清清楚楚。
这种条理清晰的感觉让池泽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愉悦感,他这短暂的年华岁月中,太多不好的事发生,他桩桩件件,历历在目,所以,他本该是不会在乎多出一桩多出一件,可他不是什么菩提大能,拥有包罗万象的胸襟。
池泽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紧紧地抓了一下,是阿柯。原来自己的手不自觉的松开了一点,这小奶娃子就警惕了起来。
“阿柯,表叔会好好握着你的好不好?”,池泽柔声地和自己身边这个奶娃娃说道。
奶娃娃清泉一般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池泽,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倒像是池泽说了什么话获得了他的首肯一般,池泽似乎能理解姑母之前说的“小大人”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孩子,灵光,池泽忽然有些喜欢,心里多了份欢喜。
“哎呀,阿柯这孩子果然和你亲近,旁人和他待了许多天,都没能让这孩子有点反应,果然还是亲的管用啊!”,姑母笑着说。
池泽不过是心底嘲笑了自己一番。
是啊,亲的,管用。
不过这奶娃娃,池泽却是真心有些喜欢了。
也许只是因为是个不懂事的奶娃娃,有很多人情世故不懂,纯洁得就像一张白纸,所以那双眸子清澈见底,没有半点世故。
虽说这样的孩子其实是不怎么受大人们待见,可就是这份不被大家喜欢的坦诚率真,池泽才觉得这孩子可爱。
池泽回了家,或者说,是表哥家。
池泽没怎么在这个家里待过,一个完整的夜晚都没停留过。
之前来替表哥处理他那档子破事的时候,池泽住的都还是离了村一个小时车程的镇上酒店,每次都是匆匆来了又匆匆离开。
不拖泥带水,也不愿和谁深处。
其实有的时候池泽也会想,这事其实不归我的,要不撂挑子走人吧?
但这种想法不过在池泽的脑子里存活不到十秒,就被池泽给抹杀了。
池泽有的时候很羡慕那些没什么责任心没心没肺的人,其实他自己本该是那样的人的,不过因为自己的父亲已经成为了那种人种的范本,池泽无意与之相叫高下,于是便只能默默担了下来。
这些事情,总得有人管,有人收场的。
“小泽,知道你要来,我特地腾了一间屋子给你,本来是放着杂物的,所以有点小了,你别介意,凑合几天吧啊。阿柯,别抓着表叔了,让表叔歇歇。”
姑母想要吧阿柯从池泽身边给拽过来,可没想到阿柯居然不愿,死拽着池泽,像是抓着什么救命的宝贝。
池泽见阿柯满脸的不舒服,于是便把阿柯揽进了怀里,然后语气依旧淡淡地和姑母说。
“姑母,没事的。阿柯是我的表侄,难得有那么黏我的小孩,这几天让他陪陪我,可以吗?”
池泽的话虽然说像是在询问,得体大方,但他的语气却是在旁敲侧击地让人不要拒绝。
池泽的姑母尴尬地笑了一下,于是便没再强迫阿柯硬跟着她了。
“阿柯,你坐好,表叔把行李箱放好先。”
池泽把阿柯抱上了床,让他在床边上坐着。
可这孩子不知道是不是魔怔了,倒是松开了自己的手,可还是死抓着自己的衣角。
池泽这孩子过分反常,但又知道这孩子不怎么会说话,所以自己也是有些束手无策,只好把箱子放在一旁以后,便和阿柯一同坐在床边,然后想要伸手轻抚一下这孩子的头发,却被这孩子突然的一抖给吓到了。
“阿柯,你怕我吗?”
“怕……”,阿柯回答道,但又思索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阿柯阿柯,看着我。表叔看起来会打人吗?”,池泽半跪在阿柯面前,用极为真挚温柔的眼神看着阿柯。
阿柯犹豫了一下,然后用力地摇了摇头。
“好了好了,别那么使劲儿,阿柯,告诉我,在家里,是有什么让你不舒服了?”,池泽依旧柔声细语,生怕惊了这奶娃娃。
“爸……打……奶奶……打……”
阿柯一字一顿地说着,但池泽似乎是知道阿柯的意思,但还是有些惊讶,有些不确定阿柯的意思和自己理解的是不是有偏差。
“阿柯,看着我,我问什么,不是的你摇头,是的你点头,好吗?”
阿柯想了想,似乎理顺了池泽说地话,然后冲着池泽点了点头。
“家里,爸爸经常打你?”
阿柯点头。
“你怕他?”
阿柯点头。
“那奶奶也经常打你?”
阿柯想了想,摇了头。
池泽缓了一口气。
“那……奶奶打过你?”
阿柯点头。
池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突然觉得周身的空气都凝固了,一时间有些喘不上气来。
“那你怕奶奶吗?”
阿柯点头,但又摇头。
池泽不解,于是只好和阿柯说。
“好了,阿柯,你可以说话了,和我说说,你点头了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奶奶……可怕……奶奶……以前……不打……现在……打……,爸……一直,怕……更……”
“表叔懂了,你是说奶奶很可怕,以前不打你,现在打你,但爸爸一直打你所以更可怕,你宁愿和奶奶待在一块是吗?”
阿柯点了点头。
“那你……”
池泽还想问些什么的时候,身后的门开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飘了进来。
“小泽,阿柯,躲在里面这么久,叔侄两说些什么呢?”
池泽吓得转过了身去,然后立马强迫自己恢复了沉静。
“姑母,我……阿柯这孩子还是不怎么爱说话,我逗逗他。”
“哦,这样啊,姑母为你们热了饭菜,出来吃吧。”,姑母的语调似乎没有先前的窝囊胆怯,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池泽心思不在她说话上,便没有留意此时此刻,姑母嘴角若隐若现的弧度。
“嗯,知道了。”,池泽应下。
看着姑母掩门离开后,池泽嗓子眼里吊着的那口气才算是沉了下去。
“阿柯,走,咱们先出去吃东西。”
阿柯点头,然后牵着池泽的小手指头,一起出了房间。
吃饭的时候,姑母还是带着那种乡下女人怯生生的笑容,显得纯良无害。
可池泽一想到刚才阿柯同自己讲的那些话,一时间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并且有种被人牵制住的无力感。
这女人,究竟搞什么名堂。
“小泽啊,阿柯没乱说话吧?这孩子啊,被他爸给打怕了,说话都不利索,要是说了什么不入耳的话,你也不太较真啊。”,姑母依旧是憨厚可掬,可池泽却觉得意外的阴冷。
“没,阿柯没怎么和我说话,可能和我还不是很熟吧。”,池泽装作不在意地说道。
“以前啊,阿柯老是爱乱和邻居说你表哥的那些丑事,我觉得啊,还怪丢人的,所以啊,有时候打骂了几下这孩子,没想到啊,他竟然闹了更凶,我只好把他关在屋子里,怕他出去别人以为这孩子得了疯癫。”,姑母云淡风轻地说着这些话。
其实在池泽看来就是在和盘托出,池泽后背地冷汗更加不争气地冒了出来。
“嗯,孩子还小,不懂分寸,姑母有时候还是不用太上火。”,池泽已经不知道如何面对眼前这个女人了。
池家都没有一个正常的吗!
“所以啊,要听话哦,不然就要关在小黑屋里的,里面有吃人的怪物哦。”,姑母笑着对自己身边的阿柯说道,听起来有些像诈小孩惯用的“恐吓”,但阿柯发抖的身体告诉了池泽真正的答案。
“姑母,吃好了,您慢吃,我带阿柯去洗澡吧。”,池泽逼迫自己尽量用什么都还不知道时的口吻和姑母说话。
“不了,阿柯这孩子,农村娃子,不干净的。你们城里人怕是受不得的。”,姑母似乎极力地阻止。
池泽下意识地一惊,谁会说自家小孩不干净,这简直是令人毛骨悚然。
“没事,说起来,我不也是个农村娃娃长大的的,他和我一同洗了,倒也费事。”
池泽没再多废话,抱起阿柯去拿了几件衣物,便向浴室走去。
姑母看着这两叔侄的背影,眼神里透露出一股恶狠狠地怒意。
池泽抱着阿柯来到了浴室,当他把阿柯的衣服脱下来的时候,这个小小的身体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让池泽忍不住干呕了几下。
现在天气并不凉爽,阿柯却还穿着长袖长裤,生生把孩子捂得热乎乎的,就像刚刚出炉的烤地瓜。
阿柯身体没有一块是好肉,原本应该白嫩嫩的皮肤上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看这个伤痕,有木棍直接往孩子身上砸的,又有细一点像是衣架之类的东西抽的,还有掐得乌紫的一块块,甚至还有烟头烫在孩子手臂上的烫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