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泽不是没有经历过黑暗的人,只是当他看到这么一个小孩满身伤疤的模样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池泽是多么深刻地体会到绝望。
池泽伸手想要给这孩子洗澡的时候,都不知道水可以往哪儿洒。
可阿柯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他似乎对很多事情都没了感觉、知觉……
“疼的话,告诉我。”,池泽柔声地说。
阿柯看着池泽,然后目光坚定地回答道。
“不疼……疼了……”
池泽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怎么能不疼呢?他一个成年人看了都觉得倒吸一口凉气的伤痕,加上有些是还没痊愈又加在上面的新伤,池泽知道那肯定是姑母的添上的。
表哥那几天都忙着离开家,想来肯定不会在留意阿柯,也没有精力去打阿柯,这一看就是女人的指甲掐进肉里,而且是不留情面的那种。
这个女人,疯了吗!
池泽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把阿柯的身子掰正,十分郑重其事地问道。
“阿柯,表叔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阿柯一脸懵懂,呆滞了许久,然后才点了点头。
“那我们说好了,到时候表叔把事情处理好以后,和表叔走。”
阿柯点头。
池泽帮阿柯洗完澡以后,自己也简单地冲洗了一下,然后就带着孩子出去了。
一出浴室,池泽姑母那张枯黄的脸正好对着他们,皱巴巴的脸上扯出来的那抹微笑,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尤为吓人。
“姑……姑母。”,池泽觉得气氛诡异了起来。
“小泽啊,阿柯……吓着你了吧?”
“……”,池泽不知道这女人想说什么。
“阿柯这孩子命贱,摊上了这么个阿爸,可是,他阿爸是我的儿啊,他做的事情,无论多么见不得光,我都要替他瞒着,你知道如果村里的人知道这些事的话,你表哥他就完了。”,池泽的姑母越说越激动了起来,然后刚才还是一动不动的人,一下子就蹭到了池泽的跟前。
池泽下意识把阿柯拉到自己身后,然后往后撤了几步。
“姑母,那个……我知道的。我没有多想,我们现在,应该想怎么让表哥减刑,我会找最好的律师给表哥做辩护的,您别太担心。”,池泽把话头从阿柯身上引到池泽的表哥身上。
池泽的姑母听到池泽表哥的事似乎情绪没有刚才那么怪异了,她退了回去,坐到了凳子上,似乎在仔细地想着什么,然后又对池泽投去十分热切的目光。
“姑母,您别太操心了,时间不早了,您也洗洗睡吧。那个……阿柯,今晚和我睡吧,这孩子看起来还挺黏我的。姑母你……不介意吧?”,池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池泽的姑母倒是没再说什么奇怪的话,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奇怪的举止,露出了和之前阿柯突然开口讲话一样感动的神情。
池泽越发觉得这个家诡异了起来。
姑母这时好时坏的反应让池泽摸不着思绪,以前对这个女人只是单纯的没有什么好感,现在却是多了一份恐惧,未知的恐惧。
尽管心里有很多疑惑得不到解答,池泽还是决定且行且看,就牵着阿柯的手回到了姑母给自己准备的小房间里去。
夜里睡觉的时候,池泽安抚着自己身边的这个奶娃娃,这奶娃娃开始是把眼睛睁得很大,仿佛明明很困倦却不敢让自己睡去一样。
“阿柯好阿柯,睡吧啊,表叔在这……我在呢……在呢啊……”,池泽用手轻轻地拍打着阿柯的背,安抚着孩子,阿柯这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但阿柯睡着了,池泽却是难以入眠,他总是这样,脑子里但凡有什么事情,他就会彻夜都在想,这几年来他的失眠症越发的厉害了起来,以前还常吃些安眠的药物,可是药吃多了,身体竟然也有抗药性,除非是求死,不然池泽也不能一大把一大把吃安眠药。
池泽的医生告诫过池泽很多次,他似乎是这么说的。
“大脑皮层和脑细胞的东西,靠药物治疗不过是饮鸩止渴,这安眠药既然对你没什么用处了,我也不想开给你了近几年来药物局对安眠药也查得紧,给你开药,我都怕你当糖豆子吃了,到时候我可几张嘴都说不清道不明了……”
池泽和那医生私交不错,所以也当医生是说了些玩笑话,当时没太有什么感觉。
可每每当池泽想要从自己的药箱子里找一下安眠药无功而返的时候,池泽才会突然觉得这医生说的话,果然不虚。
池泽实在是睡不着,只好无聊地翻了翻自己的手机。
然后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看起了信息。
前面几条是池泽的手机业务提醒,往后翻就是濮洲给自己发的许多条轰炸短信。
“池泽,我错了。”
“池泽,别怪我,好不好。”
“池泽,你为什么不回我的信息。”
“池泽,我很想你。”
“……”
诸如此类的,池泽翻看着,然后心头荡起了甜蜜。
当第二天池泽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机放在自己枕边,然后自己一个扭头就压到了它,池泽这才猛然醒悟。
这是……
自己竟然被濮洲的短信给催眠了。
看来自己以后又找到了一种新的催眠方式,真不错。
池泽往自己身侧看去,阿柯已经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自己。
“醒那么早,怎么不多睡会儿?”,池泽依旧很温柔地和阿柯说道。
“睡……饱……饱了……”,阿柯依旧说话还是一字一顿的。
池泽慈爱地挠了挠阿柯的脑袋,然后笑着说道。
“阿柯啊,你这个名字还起得真好,说话磕磕巴巴的,阿磕阿磕,以后叫你小磕巴好不好?”,池泽调侃着阿柯。
阿柯竟然冲着池泽露出了傻傻的笑,然后依旧磕磕巴巴地说道。
“你……你喜欢……我……喜欢……”
池泽第一次见这孩子笑了,心里除了动容以外,还有些许感动。
池泽以为阿柯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没想到这孩子不是天生面瘫,还是有其他的神情的。
“阿柯啊,以后有表叔在,就没有人能伤得了你,所以,多笑笑好吗?我喜欢你笑。”,池泽说道。
“嗯……阿柯……笑……”,阿柯说着就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来。
池泽被这孩子给逗乐了,但同时又有些心疼了起来。
“阿柯啊,笑呢,要由内而外,快乐才会笑,不快乐地强迫自己笑的话,我可不喜欢哦。而且阿柯啊,你不仅要会笑,也要懂得哭。当然啦,表叔不希望我们阿柯哭,但我不希望我们阿柯不会哭,懂吗?”,池泽细声说道。
阿柯好像是在很用心的思考着,然后懵懵懂懂地点着头。
池泽也不知道这孩子真懂了他的意思还是假懂了,只觉得这孩子这模样怪是可爱的,于是用手刮了刮阿柯的鼻子。
两叔侄嬉笑打闹了一阵,才起了床。
农村的女人都勤快,特别是池泽姑母这种传统一点的女人,所以早早地就起来做活了。
“起了啊,桌子上饭菜,还热乎着的,你和阿柯快吃啊。”
姑母语气很柔和,相对昨晚的那个反常,显得倒是友善了许多。
池泽和阿柯吃过了早饭后,池泽就带着阿柯出了门,要去找为表哥辩护的律师。
说实话,小城镇里的人很少有什么事大到需要聘请律师这一层面上的,除了一些离婚后夫妻之间的财产问题,似乎法庭和律师在这里其实没什么用武之地。
所以,池泽之前说找最好的律师给表哥做辩护的事,怕也只能沦落为一句漂亮话。
但是,为了安抚自己这个阴晴不定可能确实有点神经质甚至也可能有这暴力倾向的姑母,池泽也决定去为自己的表哥找一个辩护律师。
但是,在此同时,池泽看了看牵着自己手的阿柯,他心里生出另一个想法。
阿柯的伤,总该有个交代的。
“阿柯啊,有的时候,我们只要勇敢一点点,坏人就会被我们吓跑,你信不信?”,池泽突然问道。
阿柯一脸懵懂。
“阿柯的爸爸是坏人吗?”
“……”
阿柯没有说话,他幼小的心里不知道怎么判断这个。
爸爸打了他,是坏人干的事情,可是,爸爸是他的爸爸啊,爸爸怎么会是坏人呢?
“阿柯啊,虽然有些人是你的亲人,他们确实和别的人不一样,可是,当你自己受到伤害的时候,无论对方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他都有可能是个坏人,知道吗?”,池泽循循善诱道。
阿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阿柯,你知道吗,爱你的人不会让你的疼,他们会像我这样,紧紧地抓着你的手,给你拥抱,不会用木棍、衣架还是皮带什么的打你,让你疼知道吗?”,池泽依旧是教育着阿柯,这次阿柯点头了,毫无犹豫地点了点头。
池泽一时释然,一股孺子可教也的成就感向池泽袭来。
当然,这孩子还有很多东西,还是需要日后池泽好好教育的,未来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