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濮洲却是有的。
有的时候,濮洲觉得自己是污浊的,池泽是干净的、明亮的。
濮洲记得池泽之前说,濮洲的心至纯至净,可是自己心里的那些阴暗角落,濮洲可以给所有人看,可独独不能对池泽坦诚。
他厌恶自己,也厌恶狡猾地在心爱之人面前隐藏的自己。
更可况,自己的情况似乎和之前有所不同了……
“池泽,如果有一天,那什么,我就打个比方,我要是疯了?傻了?反正就类似于脑子糊涂了之类的?你能不能……别来看我?”
濮洲中间的那口大喘气,池泽以为自己能听到的话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
他以为濮洲会和自己讨一个“生死相随”的承诺,没曾想这狗玩意儿竟然对自己讲出这种话。
且不说他是不是怕拖累自己这样的说辞,就着濮洲对自己的了解,他池泽会做那种人吗?
“混蛋玩意儿!瞎扯什么淡!”,池泽有些气鼓鼓地绕过濮洲走掉了。
濮洲愣了一下,然后就追上池泽。
然后就是濮洲的疯狂道歉。
因为,濮洲没想到事态竟然会发展得那么严重,他也怪自己明明都把话题给扯开了,为什么又自己扯回来?这不就等于自爆吗!
池泽快步走着,不想让濮洲追上自己。
但是前面的绿灯已经快灭了,池泽立马趁着红灯亮起之前跑了过去,他心里想着,濮洲这下可算是追不过来了,可谁知道有人那么缺心眼,硬是跟着自己过来了,濮洲跑着过来的时候,还险些被一辆车给撞了。
池泽立马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冲到濮洲面前,扬手就想给一巴掌。可是看周围似乎有人在看他们俩儿,池泽就忍住了。
“你特么地不要命了!没看到红灯啊!”,池泽吼道。
“我……不这样,你能这么担心我吗?”,濮洲小声地嘀咕着,然后委委屈屈的模样就像是受了气的小媳妇儿。
“你特么……”,池泽指着濮洲的鼻子半天也愣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好了,一起走。”,池泽白了濮洲一眼。
濮洲立马又喜笑颜开了。
“池泽,刚才我……我就打个比方,又没说我会变成那样。”,濮洲小心翼翼地开口解释道。
“你觉得我在气这个?”,池泽还是没有好脸色,依旧一副别人欠他好几百万的样子。
“……”,难道不是?听池泽的语气,濮洲不敢乱说话,池泽平时其实性子很淡,但有的时候,特别是和濮洲在一起的时候,就十分暴躁火辣,就像一个小炸弹似的。
不过,濮洲本人其实觉得池泽这样,还……挺可爱的。
“濮洲,你给老子听好了,我不气你刻意对我隐瞒什么,我也不气你有的时候说丧气话,我就是气你……气你不信我!你懂吗?”,池泽眼里似乎闪过晶莹,让人看了心疼。
“池泽……”
他们没少说骚包的话,也没少说情话,总之,濮洲知道自己很不好,总是一遍遍地质疑,不知道是质疑自己还是池泽,也一遍遍地躲闪逃避。
濮洲本该看清的东西,他认为他能看清的东西,可为什么有的时候,就会变得那么模糊不清,模棱两可?
“算了,走吧,送你回学校,我待会儿回工作室。刚才洋子和我发信息,说阿柯找我。”,池泽的情绪收了起来,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哦……”,濮洲本来说是不用了的,可是看了一眼池泽,还是决定不说出来,免得池泽多想。
不过,濮洲觉得自己的事情,也确实得告诉池泽了。
今天的话,濮洲得去一趟医院了。
“池泽,如果你有时间,今天下午,陪我去趟医院,好吗?”,濮洲看着池泽,眼底微微湿润,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鹿,等待着别人的救赎。
“嗯。”,池泽诧异于看到这个样子的濮洲,因为,虽然很多人看来,濮洲是个什么情绪都会写在脸上的人,但实际上,他这样的人其实才是隐藏得最深的,你看到的永远都是他想让你看到的。
而池泽,看过濮洲伤心难过,但是那种完全依托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无助,却是很少见的。
濮洲和自己,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他们觉得日子昏暗无光过,觉得看到过人心丑恶,所以他们才能彼此拥抱,彼此取暖。
但现在不同了,他们看到过光明,虽然习惯了黑暗,可是光明已至,怎么能轻易放过呢?
“好,我等你。”
“好。”
……
有的时候,感情更进一步的方法是告诉另一个人你所正在经历的苦痛不堪,很巧的是,感情一落千丈的方法也是如此。
这无关乎爱与不爱,只是现实和理想的一个斗争罢了。
他们年少轻狂,但不代表就是说,用你的一生去换另一个人的一生。
利益权衡,他们都已长大成人,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
池泽回到了自己家里,一推门,一个奶乎乎的小娃娃就黏了上来。
池泽忍不住笑道,然后一把抱起这奶团子。
“阿柯哈哈……想不想表叔?”
“想……”
阿柯眼里晶莹闪烁,泪花倔强地在眼眶里打转却愣是不让它掉落。
池泽看了除了感动也便只有心疼了。
“洋子麻烦你了。”,池泽对着正在看着他俩儿,神色动容的样子。
洋子摇了摇头,然后说道。
“没有的事,我就顺道把阿柯接过来而已。”
“阿柯,在学校有没有觉得不习惯?有没有欺负你?”
池泽把阿柯抱在怀里坐下。
阿柯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头。
池泽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儿。
说起来,池泽是上周刚帮阿柯办了入学手续,也和班上的班主任说起阿柯的情况,让人家老师多留意阿柯,可班主任毕竟只有一个,孩子却那么多,池泽让班主任帮着自己盯着点,也是不能全然放心的,毕竟,学校里的边边角角,是有黑暗的地方的。
这个池泽比谁都清楚。
“阿柯,你要知道,你是最棒的。如果有人欺负你了,你可以哭,也可以闹,但是最重要的是你要记得给表叔打电话,表叔立马来到你的身边好不好?”,池泽摸着阿柯的额头,温声细语地说着。
阿柯也十分乖巧懂事地点了点头。
池泽满意地笑了起来,阿柯也跟着笑了,洋子看到这一幕总觉得有种父慈子孝的感觉,觉得池泽真是太适合当爸爸了!
呃……不过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对了洋子,你前几天给我发的手稿我看了,我觉得你这个故事很好啊,情节顺畅,人物也都很饱满,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尝试地画下去。”,池泽对洋子说道。
其实刚才池泽就注意到,洋子的神情似乎有些失落,和平时的洋子截然不同。
“真的?其实我还是不大自信啊!我觉得我这个题材挺多人也都有察觉的,不止我一个人想到的东西,我其实真不大有勇气和别人拼啊?而且比我努力比我有才华的人比比皆是,我怕很难出众。”,洋子有点丧气地垂下了头。
“洋子,你还记得你第一次画画是为了什么吗?难道一开始就是为了赚钱?,池泽盯着洋子的眼睛,眼神犀利。
“我……我要是说,为了梦想什么的,会不会太俗气太假了?”,洋子说。
“难道为了赚钱为了养家糊口这些,就不俗了?我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俗气点有什么不可以吗?”,池泽反问道。
洋子沉默着,池泽看着小姑娘,然后很温柔地开口说道。
“想知道我为什么学画画吗?我一个破落户,一个校园里的混混,身上没钱,但是我还是要买最好的颜料和画布?”
洋子看着池泽的眼睛,觉得池泽的眼里似乎就是有着答案。
“因为热爱啊。无论我的画,是阴暗晦涩的,还是明媚动人的,我不得不承认,我最宁静祥和的时光除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以外,只有画画才能给我的。我曾经觉得现实世界是黑白灰的,只有在画布上我才能看到蓝靛紫,所以,洋子,你怕什么呢?有什么好怕的?你何必去计较你这个作品本身的商业价值呢?何必在它没有诞生之前就给它明码标价了呢?洋子,我们可以很现实,但是也要偶尔拥抱理想,你比我小,这些事情你不懂得,很正常,我知道你终有一天会懂的,我只是想让你更加有勇气去做你想做的事,去描述你想描述的那个故事。无论别人如何,至少,你觉得很精彩,不是吗?”,池泽眼底的火焰,炽热明媚,照亮了洋子迷茫的心。
洋子顿了很久,最后缓缓地开口说道。
“池泽,谢谢你,我想,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洋子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明媚了起来,又恢复了以前那个活力满满的样子。
池泽看着洋子一腔热血地扑倒在办公桌上的时候,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
说实在的,池泽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说话那么有说服力,总觉得别人的事情和自己又没太多关系,管少了不如不管,管多了又觉得是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