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治疗禁止打扰。
池泽深知这一点，他坐在走廊的座位上交叉指尖，骨节泛白。里面濮洲痛苦的声音不断传来，呜咽如同小兽一般的声音让池泽也跟着难受。
他三番五次的看着窗口，明明知道从这里看不到里面，还是担忧地在外面踱步。
直到贺之出来。
“贺医生，情况怎么样了？”
贺之抿唇，皱着眉头跟他说：“按理来说应该已经搞定了，但濮洲没有跟我细说，我不能确定。”
“那他想起来那些事了吗？”
“我不确定。”贺之深吸一口气，他没有料到在他的职业生涯里竟会遇到这样的病人，第一次令他手足无措。
“成功的几率只有百分之六十，他很抗拒，我指心理上的。之后可能慢慢会恢复，但还是看你和他自己。”
池泽有些难耐：“听起来像受到了大型创伤。那他的那些精神呢？会有其他影响吗？”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肯定会比以前的状况要糟糕。进去陪陪他吧。”
窗帘是合上的，阳光不能从外面透过来，显得屋内死气沉沉。濮洲蜷缩在床上，身子在不停抖动，从枕头旁边的泪迹可以看出他曾经哭过。
或许是沉在情绪中还没有反应过来，池泽进去的时候床上的人都还没动静，像是睡着了。
“濮洲。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
池泽伸手轻轻拍他的肩膀，把他揽起来喂水喝，濮洲面无表情，连瞳孔都没有聚焦，像是沉浸回忆里还没有回过神来。
“濮洲。”池泽已经快要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眼前的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面前的男孩也一直是笑嘻嘻的看着他。
他曾经那么阳光，开朗，如今却变成这个样子。到底多大的压力才迫使他成为今天这样。
“如果不愿意说话也没有关系。”池泽亲了亲他的脸蛋说道：“我愿意一直陪着你，直到你身体好起来。”
因为濮洲病情的缘故，他们不得不在医院里面住，贺之给他们承担了一部分的医疗费，为确保两个青年没有任何的压力。
自从上一次治疗之后，濮洲再没有开口说任何一句话，情况特殊的让池泽忍不住担忧起来。
下午的时候，他去找了贺之，小心翼翼询问道：“他会不会因为以后都像今天这样不开口说话。我的意思是，他会不会变成一个哑巴？”
池泽的提问也是贺之目前最担心的，很多病人的情况都像他这样，产生剧烈的刺激之后丧失部分功能。
例如失语。
等待半天也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池泽多少能从对方的表情里面看出一些端倪，显而易见这种可能是存在的。
他回到濮洲所处的房间，里面一切都静悄悄的，濮洲不知道保持着卧床动作多久了，如果池泽没有记错的话，跟他刚刚出去的时候是一个模样。
濮洲到底记起了什么呢？
池泽趴在床边看濮洲睡着的模样，那是他想不通的领域，最后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醒来以后他发现房间内仍然一片漆黑，有风吹到了自己的脸上。他迷迷糊糊睁眼看，发现濮洲不知什么时候下床了，正站在窗边看夜空。
这些日子的夜晚都没有星星，一阵借着一阵下着淅淅沥沥的雨，那些雨丝也飘到了濮洲的脸上。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池泽轻轻走到他的身边，从后面拥抱他将脑袋放在濮洲的肩膀上，又看见濮洲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接着他说了一句极轻极轻的话。
像是风吹声都会将这句话撞散，可是池泽还是听见了，他不知道应该先对濮洲能说话感到高兴还是该为濮洲说的内容而后怕。
“我杀了人。”
濮洲像是说给他听，又是像说给自己听。
濮洲有个姐姐叫桃子，很小的时候就跟濮洲在一起生活了，那时候濮洲的父亲不经常回来，就剩姐弟俩在家里生活。
桃子是个有几分姿色的丫头，又勤快能干，经常跟街坊邻居干点小活换钱给濮洲买糖吃。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就好了。
街上有一群小混混，霸凌弱小是常态，濮洲小时候没少被他们欺负，同样的也跟他们打过几次架。
桃子每天晚上给濮洲的伤口上药时都忍不住掉眼泪。
“以前我总认为她特别爱哭，因为好像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她都在哭，可我现在回想起来，她每次掉的眼泪都是因为我。”
濮洲轻笑一声像是在自嘲：“那群混子有个老大，他看上我姐，家里又没大人，所以他们就连夜把我姐绑走了。”
他没有感情似的平述这件事，好像在说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我姐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伤，不用想也知道遇到了什么事，而我那个时候却根本不懂，无知极了。”
“而她至始至终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濮洲牵着池泽的手说：“后来她就死了，被其中一个姓李还是姓刘的人弄死了。父亲回来两三天才发现我姐不在了，他去讨了些人命钱，这件事情就过去了。”
池泽也替他感到难过，却说：“这也不是你的错，是他们。”
“不，池泽，你不明白。”濮洲笑起来，可是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到类似喜悦的神情，他说：“那天晚上我是在场的，我看到了全过程。”
桃子有一天被带走后濮洲也跟了过去，在狭小空间亲眼看到那些虐待和鲜血，当然也看到了他姐姐让他躲起来不要说话。
坏人的行为太残暴了，小孩儿哪里见过这些场面，缩在篓子里根本不敢再探出头去，只能听着桃子凄惨的叫声。
“如果那个时候我站出去了，桃子很有可能就不会死了。”
可是他们也清楚的知道，时间不可能有回转的余地，即使他们后悔，也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濮洲说出来还是感觉内心难以平静，他不断想起来桃子血淋淋的脸，紧握池泽的手说道：“和我回去看看桃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