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待在翟亦青身边这段时间以来，温澄发现他的生活工作真的很乏味，只要没有应酬，下班他就回家，很有闲情逸致的自己做饭吃。温澄理所应当蹭吃了好几次，抛开对他的憎恨不说，这老家伙做饭的手艺还不错，至少很对他的味口。
温澄坐在餐桌边，斜睨着正背对着他煮面条的翟亦青，不论是切葱花还是切火腿片，一系列操作在他看来都是层序分明有条不紊。凭良心讲，翟亦青是个多才多艺的男人，脑子灵光，手也巧，这段时间自己陆续吃过他煮的小锅米线、牛肉干巴炒饭、油燃面、鸡杂盖饭、酸菜鸡蛋米线……再普通的食材，只要经过他的手，都能化腐朽为神奇做成暴殄大餐，真的很神奇。
这是温澄来到他家唯一庆幸的事，起码他的胃有保障了。
翟亦青端着煮好的面条摆到他面前，“晚上我要去一趟酒吧，你……”
“我当然要去。”温澄想不都想就说。
他才瞄了一眼碗里的面条口腔腺就开始疯狂分泌唾液。
一个七分熟的荷包蛋半掩盖着几片粉红色泽的火腿，铺底的是整齐有序的挂面，面条上撒了几粒翠绿的葱花、一勺炸酱和少许油辣椒，馥郁的香气喷薄洇入鼻中，光看就让人有种安耐不住的冲动。
“虽然我不太欣赏你，”温澄毫不客气开始搅拌碗里的面条：“但我很看好你的厨艺，要是你以后破产了可以考虑开发第二职业，摆个路边摊什么的，生意肯定火爆。”
温澄大大的吸了一口面条，淡淡奶香味的火腿在口腔中散开来，混合着挂面里的碱水味……那种奇妙碰撞的口感简直让人满足到捶胸顿足。
“嚯……太好吃了！你确实很有做小摊贩的潜质。”
翟亦青看他一眼都嫌多余，“会说话就多说两句，不会说就给我憋着。”
“我是在夸奖你多才多艺，这都听不出来？”
“瘟神……”翟亦青纠正了一下：“温澄，作为一个刑警，我觉得你真的太大意了。”
温澄继续往口中喂着面条，边嚼边问：“大意什么？”
翟亦青眼神黯淡下来，沉声说：“你都说了我是黑道，一个警察整天跟在一个黑道身边想方设法要查他，你觉得有可能吗？”
温澄一咯噔，原来翟亦青早就知道他的动机，却一直在装傻，真是心机婊中的大后期！
“你觉得自己很有智慧吗？如果我真要查你，这么明目张胆的在你身边我有可能找到犯罪证据吗？你是不傻，但警察也不是笨蛋。”事到如今，除了打死不承认，温澄没有别的办法。
“哦……”翟亦青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不过我发现你对我一点提防也没有。”
“提防你什么？”温澄问。
“你对我来说就是个威胁，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让你这个定时炸|弹长期待在我身边啊……”
“那你想怎样？”温澄终于警惕了，抬眼看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翟亦青深思熟虑道：“我会找个合适的时间，悄无声息的让你人间蒸发。”
“比如说？”温澄脑门心开始冒冷汗。
翟亦青诡异道：“比如……我会经常做东西给你吃，然后趁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往食物里下毒。”
他的眼神幽暗浑浊，喜怒不明确，让人根本没法从表面来判断这句话的真假，但越是这样，越让温澄毛骨悚然。
“往食物里下毒？”他又确定了一遍。
“啊，比如说……面条。”翟亦青眼中淌过一滩浑水。
“呵呵……你、你该不是说真的吧？”温澄强作欢笑。
“你猜？”
“我猜……你是开玩笑的。”
“那我就是开玩笑的。”翟亦青笑了。
“那如果我猜你是认真的呢？”温澄战战兢兢的问。
“哈哈……我还是开玩笑的。”
“……”
面对翟亦青，温澄第一次有种狼狈不堪加手足无措的哀伤，他差点想把几分钟前吃进去的大半碗面条全部吐出来，但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真的下了毒，都嚼烂咽进肚子里了，吐出来照样是死路一条。
“吃啊，怎么不吃了？你刚才不是说好吃吗？”翟亦青问。
温澄赶紧摆摆手：“我……我吃饱了，不吃了。”
“剩这么多，好浪费啊！”
“我撑死了……”温澄装模作样的揉揉肚子：“嗝……都噎到嗓子眼了。”
“再吃一点嘛……”翟亦青把碗推到他面前。
“不不不不……我真不吃了，”温澄站起来忙不迭的往外走：“你不是要去酒吧吗，我去车上等你，你慢慢吃……”
翟亦青面无表情的盯着他连滚带爬的跑出别墅，视线由浅入深，最后耐人寻味的干笑了两声，真是一脑子地沟油！随之把筷子伸到温澄的碗里，夹起一片净瘦的火腿，一口喂进嘴里，有滋有味的咀嚼起来……
晚上九点左右，翟亦青来到一家叫青茅舍的酒吧，这是本地很有名的一处玩地儿，跟其它酒吧不同的是，青茅舍不卖啤酒也不卖洋酒，只卖老白干和泡酒，很粗暴。
虽然经营范围很小众，但客人却不少，物以稀为贵嘛！加上这里出售的酒水全部由老板亲手酿造，口感醇香独特，经常让酒客欲醉于不自觉中，让人逐宕失返。
温澄两手插兜气呼呼的跟在翟亦青身后，恨不得用眼刀戳死他。奶奶的，刚才竟然敢一本正经的涮他，真把他当驴耍了，害他像个傻子一样躲在车里百度了大半天毒药大全及解毒方法……
翟亦青就跟知道温澄在想什么一样，突然停下脚步，转头说：“其实我的伎俩并不高明，要怪就怪你太蠢。”
“……”虽然现在想想翟亦青的那些话确实很不靠谱，但温澄还是因为自己轻易上当这事相当耿耿于怀，他也不懂是在恨翟亦青的信口开河，还是恨自己人头猪脑。
他们才走进酒吧，就有人毕恭毕敬的迎上来。
“青哥。”这个男人穿了身休闲西装，看上去应该是酒吧的负责人：“古小颂在等你了。”
温澄不知道翟亦青今天来酒吧所为何事，负责人带他们来到一个位置相对隐秘视线却很开阔的角落，一个二十来岁的男生坐在沙发上，独自饮酒。
这个男生长得精瘦有型，五官清秀端正，养眼到自带护眼模式，头发略长垂到前额，皮肤白皙，双眼乌黑一路追随着翟亦青直到他坐下。尽管他的视线并没有因为翟亦青的到来而变得金光闪闪，但他因为深呼吸而挺动的胸膛足以表明他内心是翻滚的。
温澄蔑视的啐了一声，一个个没安好心，都他么全是色情狂！而且这个小伙子看着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老翟。”从这个古小颂对翟亦青的称呼可以听出来，这俩人关系不一般。
翟亦青一屁股坐到他身边，二话不说：“想死我了是吧？”
古小颂佯装不屑：“想你干什么？都一年了你答应我的事还没着落呢！”
翟亦青回想了一会儿：“你说拍戏那事？来日方长，没有合适你的角色嘛。”
“又忽悠我。”古小颂不买他的账。
“我怎么舍得忽悠你，大不了……今晚你说了算？”翟亦青狡黠的眨眨眼睛，用意不言而喻。
“你以为任何时候想召唤我，我都有时间吗？”
“当然不是，”翟亦青挑挑古小颂的下巴：“但是我来了，你肯定就有时间。”
温澄觉得自己就像个透明人一样被晾在边儿上——不，更准确的说他像个电灯泡，快闪瞎人眼睛了，连他自己都浑身难受。翟亦青现在的嘴脸就像个觊觎他人肉骨的老色狼，白天先生晚上畜生，一脸的油腻让人直想给他两勾拳！
“喂喂喂，”他忍无可忍了，走到他俩面前：“你们能不能考虑一下在场其他人的感受？这里是公共场所好不好？”
突然冒出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人打断自己跟青哥，古小颂很不悦，问：“你谁呀？”
说话的同时，古小颂打住了，他盯着温澄看了一会儿，说：“我瞅你怎么这么眼熟呢？莫非咱俩……梦里见过？”
温澄严肃的掏出警官证，亮到古小颂面前：“在下温澄，市公安局刑侦队二级警司。”
古小颂一拍手，他想起来了，这人就是那天晚上带队搜查翟亦青私人会所的警察，但他压根不把这位人民警察放在眼里，无动于衷道：“警察同志都喜欢在晚上办案吗？上次在会所就坏了我的好事……”
经他这么一提醒，温澄也反应过来了，这小男生就是那晚上光溜溜躺在翟亦青床上的小鲜肉。
“我并没有在办案。”温澄说。
古小颂眨眨眼：“哦……连晚上出来消遣也要带上警官证，大哥你也太没安全感了！”
这男生年纪不大，说话却针针戳肉，嘴巴真够刻薄，温澄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我是翟亦青的保镖，”温澄认真表明身份：“我的任务就是保障他的人身安全。”
“跟我说这个干嘛？他跟我在一起比跟你安全多了。”随即转头问翟亦青：“哥你什么时候沦落到要靠警察来保护自己了？”
翟亦青两手一摊，无奈，不语。
这话温澄听着太刺耳了，什么叫“沦落到”？瞧不起警察咋地？
“我劝你说话注意用词，不要诋毁和侮辱公职人员，不然我会告你妨碍公务。”
古小颂刚要反驳，被翟亦青一个眼神遏制了，他抬起酒杯递给古小颂，示意他敬温澄一杯，陪个不是。
尽管心里一百个死活不愿意，但古小颂一般情况下不会违背翟亦青，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虚荣和傲娇付出代价，只能慢吞吞的给温澄倒了杯酒，心口不一道：“我也就是跟温警官开个玩笑，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祝您身体健康，社会的安定繁荣还指望您呢！”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温澄当然知道话里的水分，但既然人家表态了，他也不想驳人面子，抬起酒说：“这是我的职责，我当然会做到最好。”说完，一仰头把半杯泡酒干了。
他之前从没来过这家酒吧，也没喝过他家的酒，刚才一饮而尽，酒液滑过喉咙受到滚烫的刺激才知道这酒酒精度不低，而且味道又涩又苦，一股中药味。
“温警官豪爽。”古小颂也把自己的酒干了。
温澄被这蹩脚的泡酒烧的心慌，整个呼吸道都齁的难受，什么怪味道？
“这……这是什么酒？”
“鹿茸拐枣酒。”
温澄听都没听过，“鹿茸跟拐枣可以放在一起泡酒？”
“可以，”翟亦青贼溜溜的笑道：“拐枣止渴除烦、退降肝火，鹿茸主治失眠多梦、气血虚、阳|痿症，很适合你……”
“去你妈的！”温澄的男性尊严被正面击打，十分不服：“凭什么治疗阳|痿症的酒适合我？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我……”
翟亦青睁大眼睛，饶有兴趣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温澄意识到话风不对，哼哼道：“想得美，想试也不让你试！”
三个人围桌而坐，东拉西扯的闲聊着，从聊天内容温澄才知道，原来古小颂是个网红，是某平台的签约主播，每个月光直播收入就是六位数，这让每天苦死累活还只能拿小四位数工资的温澄好生羡慕，这么一对比，他顿时觉得自己活的好悲哀。
果然长了一副好皮囊天生就赢在了起跑线上。
“小颂，”翟亦青靠近问：“哥哥让你帮忙找的人有消息了吗？”
这时候的古小颂有些喝高了，脸颊梅红，像滩稀泥一样瘫软在翟亦青身上，囫囵着说：“哪有这么好找？你给我的线索那么少，我又不是狗鼻子，光靠闻味儿就能找出凶手……”
温澄对这种话题很敏感，他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翟亦青两次遇刺这件事，不由得本能的竖直耳朵听起来。
“如果什么线索都没有，你会约我来这儿？”翟亦青挑眉。
古小颂爱昵的轻捏了一把他的脸：“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真是个人精！”
“愿闻其详。”
温澄眼瞅着这俩人你侬我侬用调情的节奏谈着正事，尽管很辣眼睛，但好奇心还是让他朝里面挪了挪，假模假样的给自己点了根烟，屏气凝神的听着。
“虽然我什么证据都没找到，但我建议你从内部开始排查，我是认真的。”古小颂迷醉的眼睛闪出几分坚定，看得出来他确实没有开玩笑。
翟亦青面无表情，静默不语，他想起阿腾也说过同样的话……
“怎么你会有这种想法？”
“……职业嗅觉。”
温澄眉头一抽抽，职业嗅觉？什么意思？古小颂的“职业”是什么？
“这是个规律，在你什么证据和头绪都找不到的时候，一般就是内部变质了。”古小颂正色道。
翟亦青没有再追问下去，这个话题也仅仅持续了不到十分钟时间，之后就再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了，然后古小颂说自己十一点还有直播先走一步，剩下温澄和翟亦青在酒吧。
温澄对古小颂的“职业”很感兴趣，问道：“他究竟是干什么的？”
“网红啊。”
这话一听就是忽悠，温澄怎么可能相信。
“网红能有这‘职业嗅觉’，你把我当傻子呢！”
翟亦青不紧不慢的点了根烟，抽了一口：“既然你那么聪明，自己琢磨呀！”
温澄又问：“你想自己查出凶手？”
“是啊。”
对于翟亦青对刑侦队的极度不信任，温澄很是愤愤不平：“这个案子既然已经交给警方，你就不要再插手，如果你一直对我们有所保留，不给予配合，会给我们办案造成很大麻烦。”
翟亦青索性直白道：“我同意你当我保镖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你还想怎样？难道你觉得我应该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们警察身上吗？那跟绝望没区别了。”
“为什么你对警察有这么大偏见？”
“就像你对我一直有偏见一样，”翟亦青问他：“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
“我……”
温澄刚要跳起来跟他争执，余光突然扫到距离自己不到十米的那一桌人，当中一个斜对着自己的背影……不，准确来说是那个背影身着的那件皮夹克，太熟悉了！那是他花了四千多块钱买的All Saints昆凌同款机车夹克——去年任晓晨的生日礼物。
他凝神确定了一下，当那个背影转过脸对着身边男人莞尔一笑的时候，他彻底凉透了，真是任晓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