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源犹豫了一会儿，说：“你……你说吧。”
阿腾微涩道：“我从小生活在宣威县城的农村，家里很穷，我爸在我妹子不到两岁的时候就因为森林大火被烧死了，那时候我十三岁，一家三口只剩我一个男丁，我妈一个农村妇女当时除了我们兄妹俩还要负担我爷爷奶奶，根本没办法顾及所有，所以我辍学了，出去打工赚钱。”
顾源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介于阿腾从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出于好奇他选择听下去。
“打工辛苦一些倒没什么，但隔壁村有些混混因为我家没有顶立的男人，三无不时就会来家里找麻烦，欺负我妈和爷爷奶奶。”
“为什么？”顾源不明白。
“因为我妈是寡妇，长得又漂亮，某些鳏夫和不务正业的二流子就想占我妈便宜。”
“你报警啊！”作为警察，顾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报警。
“呵呵……”阿腾摇摇头：“报警有啥用，村委会的人来调解一下，说道说道就走了，完事儿家里安静几天，时间到了那些人照样来家里骚扰我妈。”
“所以呢？”
“有一次那个姓王的老男人来我家占我妈便宜，正巧我刚从修理厂回来看到，场景很……很不堪入目，我忍无可忍，操起门头的一把铁锹照他脑袋就拍过去，一连甩了好几下，怒火已经让我忘记了所有，等我妈哭着喊停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人被我敲死了，那年我十五岁。”
阿腾说的很平淡，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但听的顾源却一头大汗，他在派出所跟自己说这事是几个意思？时隔十几年准备投案自首吗？
阿腾看出他胆寒的模样，笑了：“你怕什么，我已经去过少管所了。”
顾源抹抹头发，“我有什么好怕的，你又不是打我……”
阿腾继续道：“出来后我在我镇上根本找不到工作，都知道我杀过人，我只能到处做临时工，去工地搬砖拌水泥，去餐馆洗碗……二十二岁那年，一个在缅甸倒货的叔叔就问我想不想跟他去缅甸，可以挣大钱。那时家里已经家徒四壁，阿嘉才十岁，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那个叔叔，跟他去了缅甸，开始了雇佣兵生涯。”
“你都没当过兵，当什么雇佣兵啊……”在顾源记忆中金三角大部分雇佣兵都是退役老兵。
“你错了，当雇佣兵的首要条件是心狠手辣不怕死，其它都不是事。”
“所以那人是看重你未成年杀人这胆子才带你去缅甸的？”
“应该是。”
顾源不解:“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我要让你更了解我，”阿腾诚恳的看着他：“我从小因为家庭环境，造就我对谁都抱有戒备，而且独来独往惯了，除了工作上的配合，日常生活中我真不习惯突然出现一个人围绕在我身边……”
“没必要习惯，因为已经没有这个人了。”顾源讪笑道。
“我以为我更需要自由，但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你想要什么那是你的事，我不想知道。”顾源把头瞥到一边，紧紧攥着手里的笔。
阿腾才不管他说什么，径自道：“我竟然会希望有个人在我身边，吵吵闹闹让我不得安宁，大概是我老了，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嗯，是好事。”
“你能成全我这件好事吗？”阿腾眼睛清亮的盯着他。
不说还好，一说这话顾源顿时就不冷静了，阿腾究竟把他当什么？皮球吗？想玩的时候玩一下，不想玩就扔到墙角，过完一个春夏秋冬后偶然瞥见角落那个皮球，又再抓起来拍打几下是不是？
他牵强的笑道：“不能。”
阿腾终于轻蹙眉头，好像很意外：“为什么？”
“不为什么，在我的字典里就没有重修旧好这四个字。”这是顾源第一次在阿腾面前剑拔弩张，感觉还不错。
“你不喜欢我了？”阿腾问的也很直白。
“喜欢又怎样？”顾源也不否认：“生活方式不一样，就没办法磨合，我宁愿把你埋在心底，藏起来，就不用这么折腾了。”
阿腾稍稍朝他靠近了一点：“埋在心里？那你就不怕我是颗种子，继续在你心里生根发芽吗？”
“…………”顾源语塞，这人几天不见怎么变得这么牙尖嘴利？
“如果你就是跟我说这事，那就别浪费时间了，没路。”
阿腾扬起嘴角：“路是人走出来的，只要我肯走，就一定会有路。”
“那你走吧，”顾源起身说：“我很忙，没时间陪你聊人生。”
脚刚迈出值班室半步，身后就想起几个字：“可是我喜欢你啊。”
这句话如果搁在一个月前，顾源绝对会欣喜若狂，但现在……
“谢谢你终于懂得欣赏我，”他回头说：“但吃饭还得趁热，凉了就会拉肚子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
“意思就是，我和你，凉凉了。”说完，顾源昂首挺胸大步迈出值班室，走了。
阿腾站在桌边上，眼睁睁瞧着顾源走出去，看不出他到底什么心情，貌似愣了一下，自己也跟着离开了。
顾源扭头走出派出所，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围着派出所街道绕了一圈，给温澄打了个电话，得知阿腾已经离开，他便回去了。
进到办公室，温澄好像已经审完那个盗窃案，在整理笔录，见顾源走进来，饶有兴趣的凑上去问：“源儿，刚阿腾在跟你讲什么呢？”
“他说想……和好。”顾源实话实说。
“和好？”连温澄都觉得不可思议：“嚯……这可不像阿腾会说的话。”
“我也觉得。”
“那你们是不是就……”温澄坏笑道。
“怎么可能，我回绝了。”顾源低垂着眼帘。
“啊？！”温澄诧异到没忍住叫出声来：“你怎么会……”
他不知道阿腾打什么算盘，但他很清楚顾源喜欢这人喜欢到几乎要刻进骨头里去了，这次对方主动和好，本就不像阿腾的个性，顾源居然没抓住机会反而还拒绝阿腾……不像他的作风啊！
顾源一本正经的说：“师哥，我也要面子，我也要尊严的。”说完就黑着脸走开了，他现在提都不愿再提这茬儿，对于刚才跟阿腾的谈话，他很解气，同时也有点……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