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家,dubo把祖产都卖光了,”流浪汉还挺诚实:“欠了一屁股债,老婆带着孩子改嫁了,我没去处,腿也被讨债的人打瘸了,除了捡垃圾讨饭我没选择,哈哈。”
靳霖百感交集,低头不语。
“跟我一比,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其实挺不错?”流浪汉笑问。
岂止是不错,简直没有可比性。
“任何人在受伤的时候都不会觉得自己‘挺不错。’”靳霖苦笑道。
流浪汉仿佛触景生情,摇摇头:“哎……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谈恋爱就是两个人的较量,这周旋的,比下象棋还费脑子。”
流浪汉说着,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一盒烟,用糊满黑泥的指头谨小慎微的抽出一根烟递给靳霖:“抽烟不?这是我今天卖了二十几个矿泉水瓶买的,不脏。”
靳霖迟疑了一下,够过身子把烟接过来,顺着流浪汉给的火把烟点着,火辣辣的吸了一口。
好些天没抽烟了,刚这一口压进肺里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流浪汉笑嘻嘻的说:“怎么样,给力不?”
“嗯,给力”靳霖说。
“这个是我一个月的口粮,今天便宜你了。”
靳霖自嘲的笑起来:“我也觉得我今天遇上你很走运。”
两个人其实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但就是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到大半夜,好像都是很久没遇到好好说话的对象,遇上了,就算说说口水话,也别有一番乐趣。
接下来的三天里,靳霖跟这个拾荒的流浪汉像是混成哥们儿一样,清晨跟着人家去附近小区垃圾桶挨个儿拾塑料瓶废纸箱,就连靳霖自己都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愿意跟这老头一起捡垃圾,他不但没觉得丢脸,反而一身轻松,好像放下了所有包袱。
中午艳阳高照,俩人啃着馒头坐在街边,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从眼前穿行而过,靳霖就像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在欣赏这个与他毫无关系的社会;晚上,流浪汉兴冲冲的从肯德基跑出来,惊喜的告诉靳霖他悄悄去掳了几块客人吃剩的炸鸡块,很大方的要跟靳霖一起分享。
“来两块,没吃过的,只是沾了点儿番茄酱。”
靳霖也没拘,拿过来就往嘴里丢,原来他最嫌弃这些垃圾食品,闻都不闻,可现在嚼在嘴里却觉得嘎嘣脆儿,太美味了!可想而知他口中有多少天没进过荤腥了。
“今天真走运,还有半杯奶茶,你喝吗?”流浪汉把奶茶举到他跟前,瞧这样子只要靳霖说一声“要”,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把奶茶让给靳霖。
靳霖忙笑着摇头回绝:“不不不,我不爱喝甜的。”别人用嘴吸过的吸管他无论如何不会去碰,毕竟他还没真正沦落到乞丐的境地。
看着流浪汉喝的乐在其中,脸上拉出的褶子和笑容完胜街上的每一个行人,他不禁发出疑问:莫非人真是活得越简单越容易快乐吗?
就在靳霖端详着流浪汉狼吞虎咽的模样时,突然,一阵窒息感从胃部翻涌上来,他觉得呼吸道瞬间被堵上了,心跳紊乱没有章法,仿佛随时会从口中蹦出来,他好像意识到什么,但又不敢确定。
他往后面的花台一靠,告诉自己要冷静,然后努力的顺气,做深呼吸。
但所有动作在病魔袭来的时候都是徒劳,他出现了跟一周前完全相同的症状。严重氧气不足,他每一次呼吸都是有出无进,不到一分钟时间他就撑不住了,开始大口喘气,满头虚汗,根本没法抑制。
旁边吃得正香的流浪汉被靳霖突然跌撞在花台上的动作吓着了,他先以为他是没站稳,但当他看见靳霖脸上痛苦扭曲的表情时,意识到大事不妙。
他赶紧扔掉手上的食物,慌忙扶着靳霖:“兄弟,你怎么了?”
靳霖的心脏就像被拧成一团,痛到话都说不出来,他这大高个儿加上一百五十斤的体重,流浪汉大叔根本托不住他,整个人依着花台慢慢往下沉,他用力抓着胸口的肉,用力锤了几下,窒息的痛觉让他几乎丧失意志,视线逐渐模糊。
慌乱中,他隐约听见有个声音在慌乱的四处求救,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一阵有频率的力量在自己胸口快速按压,这是在做心肺复苏吗?他在哪里?救护车上?还是医院?
医院……会是王尔谦在的医院吗?救他的人,还会是王尔谦吗?
…………
王尔谦手指夹着烟,烟雾萦绕而上,一页一页翻看着病人资料,偶尔在电脑上打几个字,看似全神贯注,实则一个字都没往心里去。
他得找点事做,这样才有理由名正言顺的留在医院加班。
小黄护士捧着一杯咖啡放到他桌上,心疼道:“王医生,都快九点了,你还不回家?”
“不回,”王尔谦干涩的笑笑:“我还有工作。”
小黄护士看出来他就是找借口,自从那天靳大帅哥大闹急诊室被王医生歇斯底里的轰出去后,王医生就没回过家,每天都换着不同理由加班,在医院一待就是一夜到亮,尽管小黄护士没有开口问,但她大概能猜出几分其中的原因。
“王医生,你这么耗又能耗几天?”她索性直接问。
“能耗几天算几天。”王尔谦丧笑道。
他也不想装傻,那天的事已经在医院传的人尽皆知,他没必要再遮掩,何况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去编故事。
“明明爱的要死,却又要装出一副恨之入骨的样子,到头来还不是自己虐待自己。”小黄护士毫不留情的说。
王尔谦一动不动,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
“虐待别人是别人活该,但虐待自己就不值当了,王医生这么聪明的人,不会连这个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吧?”小黄护士也是说的胆颤心惊,她已经做好随时被赶走的准备了。
“谢谢你,”王尔谦默默道:“没事出去吧。”
小黄护士见好就收,她也不敢再作下去,临走前提醒道:“王医生,你的烟把白大褂烧着了。”
王尔谦一低头才发现自己手里的烟头不知什么时候落在白大褂上,烫出一个洞,他尴尬的赶紧站起来手忙脚乱的把火星儿拍掉……
他承认,这几天他二十四小时待在医院,潜意识就是在等靳霖。他太矛盾了,想知道靳霖的消息,但又害怕知道;不想在医院见到靳霖,可靳霖走了,他又要在医院死守着连家都不敢回……
王尔谦快被自己玩疯了,二十七年了,他什么时候这么六神无主过,仅有的几次,却每次都跟靳霖息息相关。
小黄护士出去还不到十分钟,跟着就慌慌张张的推开办公室门冲进来,她脸上的焦急看上去异乎寻常。
王尔谦还没来得及开口,小黄护士就喊道:“王医生赶紧……靳霖被……被救护车送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