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过小陈医生,靳霖迈着不那么矫健的步伐来到急诊室,果然,王尔谦站在医务咨询台,正跟几个家属交代着什么,完全没留意到站在不远处的靳霖。
靳霖也没打扰他,静静的在一旁找了个地方坐下,专心欣赏王尔谦跟陌生人耐心交谈的模样。
差不多十分钟后,家属离开了,王尔谦刚松了一口气,视线一移就看见坐在角落的靳霖,他正朝自己傻笑。
王尔谦这才想起来,靳霖今天办出院,看来他是跟自己打招呼来了。
他走过去,轻笑道:“手续都办完了?”
“办完了。”靳霖面色温和。
“药都拿了吗?”
“拿了。”
“行,”王尔谦顺嘴说:“注意休息。”
“嗯,我今天就回家了,跟你道个别。”
回“家”?
直到靳霖说出这句话,王尔谦才听出问题——靳霖在海城没有家,那他的意思是……
“你要回北京?”
“嗯,我爸说家在北京,那边能照顾的人也多,养病复查都方便。”靳霖一直都是和风细雨的样子。
回北京?!
一阵不知来处的失落感从天而降,王尔谦突然就像被水泥浇筑全身,整个人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
靳霖要离开海城了……
半晌才回过神来,跟着艰难的挤出一个面瘫的微笑:“也是,你家人都在北京,养病需要一个相对舒适放松的环境,省得在海城也没人能照顾你,回家挺好。”可这话说出口怎么就这么膈应?
靳霖也听得五味杂陈,都这时候了,王尔谦这张铁嘴还是不肯松口说两句好话,哪怕是假惺惺的说句“有空过来玩”,他心里也好过点儿,搞得像是巴不得他赶紧离开海城省得尽给自己添麻烦一样。
靳霖很失落,而且失落的很彻底,他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呵呵……
“对……回家挺好……”靳霖也不咸不淡的接了一句,更加划清了俩人的界限。
相爱相杀,何必呢?
“那就祝你一路顺风。”此话一出,王尔谦觉得不像在道别,像是永别。
靳霖硬撑了半天,终于绷不住了,非常卑微的问了一个问题:“你就不……不打算留留我?”
王尔谦一脸不解:“你要回自己家,我留你干嘛?”
靳霖愕然,接着自己也觉得挺好笑:“哈哈……也是,北京才是我的家,海城不是……海城是工作的地方,其它啥都不是,呃……没毛病。”
靳霖也不知道自己在瞎逼逼什么,反正脑子里一片混乱,心里只剩绝望,从头到脚像是出了故障,一时间没了方向,顿时他感觉自己和王尔谦的关系挺塑料的……
“还有什么问题吗?”王尔谦笑的风和日丽。
“我没了,你还有吗?”靳霖很尴尬。
“回家后保证睡眠,戒烟戒酒,按时吃药,定时复查,有什么可以问我……有什么可以问我,当然也可以问你北京的医生。”王尔谦说这么多废话,重点只有一个,就是“有什么可以问我”,希望靳霖能听懂他的意思。
可惜靳霖一点都没悟出王尔谦这句话的真谛,他觉得王尔谦这些话跟交待别的病人没什么区别,都是些敷衍人的客套话,反而让人愈发陌生,像是在打发他赶紧走一样。
“好,”靳霖总算死心了,勉为其难道:“那我就走了,你保重。”
“嗯。”王尔谦精简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靳霖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走道拐角处,继而深长的叹了一口气,他最后抱的那一点小侥幸被无情踏灭了,很无奈。原来对于王尔谦来说,他真没自己想象中那么不可或缺。
这段感情中,他真是尝尽所有的酸甜苦辣,如此暴烈的滋味,他不敢再轻易触碰。
其实那天如果靳霖一步上前拉住王尔谦,事情有可能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王尔谦之所以迫不及待的转身离开,其中原因只有一个——他已经没法再若无其事的跟靳霖交谈下去。
靳霖说的每一个字都生生戳在他心上,并没有人在打击他,但他就是想哭。当一个人爱到力竭的时候,明明已经力不从心,但却不想放弃;明明不想放弃,却又一直故作冷漠,跟上瘾似的拼命玩冷暴力;明明一直在施加冷暴力,内心却又止不住的纠结瓜扯——为什么对方没有一而再的朝自己逼近?为什么对方没有排除万难穷追不舍?
这种人就是这么自相矛盾且又格格不入,自己都适应不了自己的体质。
当王尔谦发现靳霖停止对自己的穷追猛打后,内心黯然失落,手足无措的他只想加倍刺激对方,以毒攻毒,渴望对方觉察到他的心灵漏缺后,忙不迭的将功补过。
可惜靳霖这次并没有……
转身的同时,王尔谦的眼泪就滴答下来了,靳霖要回北京,说明什么?说明他俩不论是心理距离还是物理距离,都正式被拉开了。
他不是早就希望能跟靳霖断个干净吗?之前求之不得的事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但眼泪就是收不住,从刚开始的寥寥无几到泣不成声,不过一分钟时间。
这是王尔谦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他和靳霖即将各奔东西,他在慢慢失去靳霖……
那天靳霖从海城回北京,整个过程就没说过一句话,不管在车上还是飞机上,他始终都是看着窗外,没有任何表情。
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这段感情里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在自我催眠,告诉自己王尔谦不可能不爱他并且非他不可,因为他靳霖到哪儿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没有他捞不上岸的鱼,没有他下不了锅的泥鳅……久而久之,他就真自以为是的认为王尔谦举手投足都是对他爱的宣泄,包括愤怒。
他睡楚格勋,大部分原因就是在挑衅王尔谦,那时的他也想过,这事但凡有一天被王尔谦知道了,他不会否认,因为他就是想看王尔谦吃醋发怒的模样。在他看来,越是怒火中烧,就越代表王尔谦对他爱的深沉。
事实证明靳霖失算了,也天真了,他不知道爱恨仅在一线间,更不懂爱情就像瓷器,外表多华丽,就有多易碎,根本经不起折腾。
他终归还是小心翼翼的把捧在手中的宝贝亲自摔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