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汝城来的比白黎预料的快得多。
他穿着非常正式的深蓝色西装,领带也系得板板正正,带着疲惫的脸色有些阴郁。随行的还有一个秘书,拎着一个小行李箱,显然是刚刚出差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家休整。
作为一个非常知名的企业家,江汝城看起来其实不像一个商人,他很随和,进了接待室后,他脱掉外套,戴着金丝眼镜的模样,倒像极了一个教书育人的教授老师。
凌昭周到地端上茶水,不过显然警局里一群大老爷们提神的茶绝对算不上多好喝,江汝城却并不在意,等了一会,见季云舒进来。江汝城主动站起来和季云舒握了握手,打量了他几眼,露出一个笑容,多少有一点对不饶人的岁月的追怀:“你就是季老先生的孙子吧?当年你小时候,我还曾跟随父亲去喝过你的满月酒。”
季云舒向他点点头,也叫了一声江伯父,几声寒暄后,季云舒轻轻一咳,方才进入正题:“江伯父,我有一些事情需要询问您,还请您务必据实以告。”
江汝城揉了揉眉头,有些隐约的恼火:“你说的是我太太的事情吗?”
“不全是。”季云舒从档案夹里取出一张纸,那正是临城警方传真来的死亡鉴定书,“关于江尘轩的死因,您就没有过怀疑吗?”
季云舒这话一出,江汝城端着茶杯的手狠狠一抖,茶杯啪地一声摔在地上,茶叶连带茶水溅了他一身,可江汝城却恍若未觉,怔怔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季云舒也有些意外,缓了缓声音问:“您……还不知道吗?”
站在一旁的秘书看了看江汝城灰败得神情,解释:“江总从上周开始就一直在国外开会,因为会议太重要了,江总一直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再加上时差的原因,因此一直没有机会接到家里的电话。”
“江尘轩那小子……”江汝城的声音仿佛顿时,被抽去了精神与灵魂,一瞬间竟显得各样沧桑,“他向来,喜欢写胡闹,所以我从小就不大管过他……这,他,他怎么就死了呢?!”
“根据警方的初步判断,可能是因快速飙车导致的心脏骤停,出了车祸。”季云舒将那张鉴定报告往他那边推了推,“江少一直有心脏病,是不是?”
江汝城点点头:“但是从他十五岁那年做了手术之后,就没有再听说他旧病复发了。”他颓然地抓抓头发,“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我从来就没有关心过他。”
季云舒顿了顿,待他的情绪稍微稳定些后,才问:“您的夫人前来警局,是因为她不相信江少是死于意外,她觉得,江少的死,和一位名叫孟浅的女孩子有关。”
江汝城蓦然抬头,这一次,足足有几分钟没有说话。
“孟浅……是我的女儿。”江汝城声音涩哑,他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旧钱夹,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家三口,十二三岁的女孩站在爸爸和妈妈身后,搂着父母的肩膀,笑容清冽,弯弯的眉眼像极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她妈妈。”
“我和她妈妈,是从小的青梅竹马,从小到大一直读的都是一个学校,从来没分开过,小时候呀,我性格软弱,她却是有名的暴脾气,最见不得别人欺负人,一直到上高中为止,我都是在她的保护之下,才能安安稳稳地毕业……”江汝城叹了口气,脸上露出追怀又苦涩的神情,“你们不知道,当年,我爸爸被诬告成杀人犯,关了十多年,还没等放出来就病死在监狱里,作为一个杀人犯的儿子,如果没有她的维护,我说不定早就弃学,背井离乡逃走了。”
“她太坚强啊,也极其有主见,我们两个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本来约好了一起读商务,可是半年后,她突然反悔了,她不喜欢经商做生意,执意要转系,去学化学。我知道她一旦决定,就绝对不会被劝动,所以也尊重她的决定。”
“大学毕业后,领到毕业证的第一天我们就领证结了婚。我开始创业,她进了一个研究所,我们聚少离多,开始还不觉什么,但是自从我的生意逐渐有起色之后,我不得不四处奔波,谈生意,应酬,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也始终记得,那几年真的太辛苦了,辛苦到,我根本已经没有了任何精力再去维持我们的感情。”
“她知道我的难处,即使心里不满,也绝对不说出来,也是在这个时候……我们有了浅浅。”
“她和浅浅是我最对不起的人,浅浅出生都三个月了,我还连女儿一面都没有见过,更不知道她为了生下浅浅,几乎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大圈,抢救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从那之后,她的身体状况便每况愈下,不得不辞去了研究所的工作,转而做了一个全职太太。”
“失去了工作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她太要强了,没有工作,让她觉得自己只能依附别人生活,这让她非常没有安全感,我们的感情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逐渐出现裂痕。”
“浅浅十岁那年,由于我和她妈妈长期两地分居,所以她提出了离婚。也是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现在的太太。”
“我太太当年是我资助的学生之一,这么多年一直保持着联络,她的成绩非常好,也是我资助的所有人里最有前途的一个,可是她毕业之后放弃了出国留学的机会,偏偏要求要到我身边当个秘书,理由是这样的话,她可以快速了解我的企业的各种经营方式。那时我只当她和浅浅妈妈一样,也是个有野心的女子,便同意了她的要求,安排她进了公司,不遗余力地教她关于创业与公司管理的理念与忌讳。我本已经打算好,以她的能力,不出三年便可以在市场上崭露头角,那时候我便把一个子公司交给她,只是不想……”
“只是没想到,人家看上的根本不是公司,而是你。”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来,江汝城一愣,下意识站起来,孟浅站在门口,眼角眉梢具是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