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白黎对医院这个地方实在是有些排斥的。在一位热衷于调试各种熏香的妈妈的影响下，从小时候他便对房间内的气味格外挑剔，就是在学校也一定要坐在靠窗的角落里，巴不得离满身汗味的男生们越远越好。可是医院里的每一寸空间都被浓烈的消毒水味占据了，他身处其间，总有一些无处可逃的压抑感。

　　 这次他们倒没挂急诊，仲暑时节因空调冷气开得太足而导致的感冒发烧屡见不鲜，门诊部的医生做了些检查后便直接安排他去挂水，大厅里虽然算不上人满为患也是熙熙攘攘，孟浅想了想，还是决定多付一些医药费，争取到一个住院部的单间。

　　 白黎睡得很快，孟浅一个人在医院里百无聊赖地蹲在床边撑着下巴看着他。自己这个领导真是生了一副好皮相，好看得赏心悦目，却又不至于像季队长那样张扬，且性格温和淡然，十成十是和温润公子的模样。她叹了口气，只是可惜……

　　 “孟小姐叹气做什么？”门被轻轻打开，一个略有张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

　　 她一回头，就见刚刚还在腹议的季发队长就站在身后，心莫名一虚，她站起来，有些紧张地低声打个招呼：“季队长。”

　　 “辛苦了，孟小姐。”季云舒放低了声音，“是我大意了，早该让他看看医生，而不是去药房随便拿点药对付……我还以为他还是原来的白少爷呢！”

　　 “原来？”孟浅眨眨眼，鼓了鼓勇气，提问：“那个，季队长，领导原来，是什么样子呀？”

　　 “他？”季云舒嗤笑一声，“他原来可是个又事多又娇气的家伙，打球擦破了一点皮，都恨不得住院几天，当然，他讨厌医院，所以只要自己受点伤，就一定会请几天假窝在家，打死也不出去那种。”

　　 孟浅看看他，又看看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的白黎，有点不相信。

　　 “你不信也正常。”季云舒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如果是在十年前，你遇到他，就绝对不会喜欢他了……哦，你喜欢他，对吧？”

　　 他说的太直白了，孟浅瞪着他，不由得涨红了脸。

　　 “其实说句实话，这小子不适合你。”季云舒捡了床头柜的一个苹果来削，那还是她才出去买来的，“云雅应该多少给你说了点关于他的事情吧？”

　　 孟浅点点头。

　　 “那你也应该知道，他心里可能还一直存着另一个女孩，那是一块巨大的伤疤，就算他真的接受了你，他还有一个组织严明的敌人需要对抗，你就不怕危险吗？”

　　 孟浅沉默下去，季云舒也不再说话。

　　 “我，当然是怕的吧？”许久，她才开口，“敏敏和我朝夕相处，转眼就被杀死在宠物医院里，还有姜莹，我们只不过才几天没有联系，她也无端成了受害者，到现在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她们都是我的朋友，身边的朋友不明不白的死去，我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如果……”季云舒开口，可是还没有说完就被她打断。

　　 “季队长你，击毙过犯人吗？”

　　 季云舒一愣，点点头。

　　 “那你当时，或者事后，你会害怕吗？”她的语气格外认真，听在耳朵里也就显得问题格外犀利。

　　 “毕竟是杀了人，我怎么会不害怕？”他仿佛也被带回了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我击毙的第一个犯罪分子，是处理一桩抢劫案，嫌疑人挟持了一个才七岁的小女孩，站在一座烂尾楼的边缘威胁警方放他走，僵持不下，嫌疑人失去耐心想要撕票，我开枪打中了他的头，他的血喷泉似的溅了那个小女孩一身，嫌疑人从十四楼摔下去，被钢筋撞的四分五裂，那个场景，就算是现在回忆起来也是噩梦。”

　　 “既然这么害怕，那季队长为什么还在做警察呢？云雅说，黑斗篷的事件绝对不会只有领导自己查，你既然知道了，就一定会管到底。季队长，你就不怕被他们杀死吗？”孟浅的目光灼灼，甚至有一点锋利的咄咄逼人。

　　 “可我是警察，无论是职业的使命，还是身为白黎的好友，我都不能退缩。”季云舒的目光黑如浓夜，还带着些夹杂着铁锈与血腥的杀气。

　　 “白黎也是我的朋友。”孟浅的声音忽然变得极软，“他很孤独，我和他相识了三年，可是在他心里，我只是一个稍微熟络些的熟人，如果不是我一直努力和他接近，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在这些年里，他可以一整日一整日的出神，不说话，无论是不开心，不舒服，他都从来不会主动开口，倒除了对你，季队长，你可能是白黎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一位朋友了。”

　　 季云舒的喉结动了动，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我希望自己可以做得更好一点，能够给他一点点慰藉就够了。我的确喜欢他，也的确会为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而害怕，可是未来毕竟是未来，万一当年的黑斗篷已经消散了呢？万一那些危险可以被警方排除了呢？万一……他不肯接受我，那我们还可以做朋友，不是吗？”

　　 季云舒将削好的苹果放在果盘里，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吃了。他知道孟浅说的都是心里话，一个人女孩子能够如此掏心掏肺地对一个男人，他都忍不住想替白黎这小子答应下来，顺便将他赶出警队，按着他的头去结婚生子幸福一生，可是他也知道，白黎是不可能同意的。

　　 “时间也不早了，既然季队长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孟浅将药单递给他，“还有一个小瓶子就可以结束了，辛苦了，季队长。”

　　 季云舒接过药单，叫住她：“等等，凌昭就在楼下，我让他先送你回去，这都快十一点了，夜里不好打车，更不安全。”

　　 孟浅本想拒绝，可是想了想，还是应下了。季云舒看着孟浅渐渐消失的背影，摸出手机给凌昭打了个电话。凌昭得知要送女孩子回家本来挺兴奋，可是一听是孟浅又忍不住有些泄气，用他的话说，孟浅喜欢黎哥这是世界上的人都知道的事情，他送人家回家，也只能充当一个司机的角色。

　　 世界上的人都知道她喜欢你。季云舒揉着下巴盯着闭着眼睛的白黎，心里突然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这么多年了，他季队长长得不差家世也好，怎么就没有个人这么死心塌地的喜欢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