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城。

　　 审讯室。

　　 “我再说一遍，我只是有急事需要回老家，你们说的案子我一句话都听不懂。”

　　 灯光有一点晃眼。

　　 椅子上的男人摘下了鸭舌帽，露出一张平和甚至算得上儒雅的脸，乐金承才刚刚三十五岁，许是保养得当，从面容上甚至看不出他已经过了三十。他的长相并不算极其出挑，但胜在气质淡然温和，处变不惊，看起来就十分能获得别人——尤其是年轻女性的青睐。

　　 以上评价都是季云舒路过的时候听走廊里的女警说的。

　　 季云舒摆弄着手里的一次性纸杯，对乐金承的不悦仿佛没听见，乐金承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有一点烦躁地拧眉：“警官，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季云舒好像这才缓过神来一样，也不理他，随手挑拣起一张相片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个人认识吗？”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校服仰头微笑的女孩，妆容清淡，清爽之气浑然天成，正是姜莹生前拍摄的一组写真。

　　 乐金承扫了两眼，摇头：“不认识。”

　　 季云舒挑出另一张照片：“这个呢？”

　　 这是一张私房照，照片上的女孩只在周身的要点处遮了一块浴巾，露出一双长腿，勾魂般的双眼微阖，性感又妩媚。

　　 乐金承的目光在照片上停顿了几秒钟，迟疑道：“有点眼熟，好像是个模特。”

　　 “她叫靳檬。”季云舒将照片当下，又拿起一张，“再看看这个。”

　　 这是一张监控截图，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坐在宠物医院前台的桌子上，正在翻看一本名为《动物生理学》的书。

　　 这是方敏。

　　 乐金承摇头。

　　 季云舒的眼眸垂下去，明明神色一点变动都没有，可一旁做记录的实习小警员没忍住抹了把后脖子，只觉得自己的后脊梁上好像突然冒出了冷汗。

　　 “那再看看最后一个。”季云舒漫不经心地将桌上的照片整理好，从衣袋里摸出一张钱包照，照片上是两个人，白黎交叠着双腿坐在草坪的长椅上，一个穿着白色短裙的女孩冲镜头摆出一个剪刀手。

　　 “这个……”乐金承眉心微蹙，“这是孟浅？”

　　 季云舒抬了抬头，沉沉的目光透过长睫落在乐金承的脸上：“你认识她？”

　　 乐金承的稍微抿了抿嘴巴，道：“这并不是个秘密，照片上的这个女孩叫孟浅，是江总和前妻的女儿。”

　　 季云舒眉毛微挑：“江总？我以为你是江辰轩的部下。”

　　 乐金承摇头笑：“我原来是江总的特助，后来江少爷留学回来，江总给了少爷几家公司，让我辅助他运营，但是少爷志不在此，江总没办法，只能让我暂时管理这几家公司。”

　　 季云舒点点头，不置可否，乐金承瞧着他的脸色实在看不出什么，便问：“警官，您给我看这几个女孩的照片是什么意思？”

　　 “其实也没什么其他意思。”季云舒打个哈欠，懒懒散散地答，“就是除了那个孟浅，其他人都死了。警方查来查去，便查到了你。”

　　 他这几句话说得坦率得几乎是毫不专业，似乎根本没把人命放在心上。一旁做记录的小警员都愣了，实在看不出季队这是又抽什么风。

　　 乐金承的眼皮跳了跳：“你们怀疑我杀人？”

　　 “其实也没有，凡是有嫌疑的都得被叫来叫去问话，警察办案不都这样吗？”季云舒答道，面上忍不住露出疲惫之色。他抬腕看了看手边，低声咕哝一句：“才他娘的五点半。”

　　 乐金承的眼神在季云舒的手腕上略过，什么都没说。

　　 “先到这，不审了。”季云舒冲一旁的小警员一抬下巴，“困死我了，你帮我叫个星巴克的外卖，然后再让燕云楼送点早饭过来。”

　　 小警员迟疑道：“燕云楼不送外卖。”

　　 “对别人不送，但我是他家VIP。”季云舒有点不耐烦，“算了，看在你才调来不认识我的份上，懒得跟你说。我先去值班室睡一会，等外卖到了叫我。”

　　 小警员愣愣地点点头。

　　 季云舒说着就要走，刚到门口又想起什么，对乐金承道：“那什么，我跟交警打听过了，是那女的违规变道蹭了你的车，她又打伤了我们一个女警，已经被拘留了。”

　　 乐金承微微抬了抬头，目光在一瞬间露出一丝高高在上的嘲讽，靠在椅子上叠起长腿，没有做声。

　　 季云舒将他的神态变化尽收眼底，在乐金承看不见的角度，对实习的小警员使了个眼色，小警员恍然，刚到嘴边的“季队”适时转了个弯，狗腿道：“季哥，你先歇着，一会儿吃的我给你送过去。”

　　 审讯室的门一关，凌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问道：“老大，您那是干嘛呢？跟乐金承面上演小品呢？”

　　 季云舒嘁了声，轻蔑道：“你没觉得乐金承这人听不对劲的吗？微表情学到狗肚子里了？”

　　 凌昭委屈：“我这疲于奔命，连审讯室都没进去，哪有时间研究他的表情？”

　　 季云舒一想也是，便不再与他计较，问他：“你觉得乐金承是个什么样的人？”

　　 凌昭皱着眉头搜刮了一下少得可怜的形容词汇，道：“据我的观察，以及查了一下他的资料，所有人对他的评价都是温和，稳重，彬彬有礼。江家不是经营好几个娱乐公司吗？他在这行是个人物，因为旗下有明星的关系，他也上过不少次热搜，大多是夸他绅士，从来不与女艺人有肢体接触。”

　　 “绅士？”季云舒嗤了一声，“和他起纠纷的女人怎么样了？”

　　 一提这个，凌昭的表情顿时精彩起来：“啧啧，你是不知道，这女人仗着自己老公有点能耐，一向可嚣张惯了，这次也没想到竟然有男人会还手打她，整张脸都肿起来了，巴掌印清晰可见，没十天半月估计恢复不了。”

　　 “一个业内知名的绅士，会对一个女人下这么狠的手吗？”季云舒眸光微沉。

　　 凌昭语塞：“如果乐金承真的是杀人凶手，在潜逃路上被人阻碍，心里一恼冲动打人也是可能的。”

　　 季云舒摇头：“如果我是凶手要逃走，只怕根本不会有心思恼火，而是会抓紧一切时间跑路。你也看了，两车只是剐蹭，如果乐金承真的要逃走，只怕连车都不会下就会直接离开。可是现在他却和一个女人纠缠起来，进而被我们抓到，这不合理。”

　　 凌昭蒙了：“难道乐金承不是凶手？”

　　 “就目前来看，他是嫌疑最大的人之一。如果我没有猜错，乐金承对女人和不堪大用的世家公子哥有很强的敌意，如果这一点利用好了，我们说不定能撬出点线索。毕竟我们现在没有证据证明他参与犯罪，最多拘留24小时就得把人放出来。”

　　 凌昭恍然：“所以刚刚老大你才故意做出副欠揍的样子来，就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话说老大你那块表……能值套房子吧？”

　　 季云舒得意一勾唇角：“一套房子悬，但在市里付个首付倒够了。”

　　 凌昭牙酸地向他投过对资本家厌恶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