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想了好几天,总觉得撕破窗户纸的时候,得有点鲜花戒指烛光晚餐,有点仪式感,才对得起我守了二十多年的初吻。”季云舒贴着白黎的耳边,声音带了一丝隐忍着什么的沙哑,“但是回神一想,又总觉得那些哄小姑娘的东西太娘气。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东西比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要好一些。”
一个带着体温的小物件被放进手里,白黎侧头,接着温润的灯光,看清那是一颗挂着线绳的黄铜色的弹壳。
“看着挺傻的是吧?”季云舒笑了笑,“那么多电视剧都演过这种桥段,似乎不送个子弹都不配做男主似的,但其实有时候身在其位,才能发现,子弹这东西虽然俗,可有些事情,却始终得靠着它才能坚持下去。”
“这是你做国际刑警的时候留下来的?”白黎瞧着那颗子弹问,“这子弹是特制的,与国内的所有型号都不一样。”
“眼睛倒挺尖。”季云舒含着笑蹭了蹭他的额头,又在白黎的颈边落下辗转一吻,眼见着白黎的眼尾红起来,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他,翻身躺会病床上,“这子弹是我有生以来亲手击毙的第一个人,是个在中亚流窜了很多年的军/火大鳄,代号天狼,他掌控下的集团一直在干预当地一些小国的国事,当地的恐怖分子有一半以上都和这个人有联系。”
季云舒的声音低沉,看着天花板,仿佛又透过了洁净的白墙重新看见了早年间种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乱象:“若非亲眼见过,我们所有人这辈子都永远无法想象战乱之中的黎民惨状,那些报道出来感人肺腑的照片甚至不能传达其中之万一。一个犯罪集团的覆灭其实并不能真正解决当地战乱,但当确定要对那些人进行围剿的时候,我还是提出要参与行动。”
白黎沉默着听,没有出言打断,只是默默地将手覆盖上他的手背。
“那次行动我们调动了几乎不下一百人,还有当地的驻守军配合,但是到最后,活下来的才27个,那是一场太过惨烈的战斗。天狼带着人劫持了一个村庄,我们对峙了半个月,最终拼了命也只救了一小半的村民。可能是命好,我所在的小队阴差阳错之下和逃跑的天狼狭路相逢,最后被我一枪爆了头。”
季云舒说得轻描淡写,可是其中省略的字字句句可能都是血与性命的牺牲,白黎眉心微皱:“你后背上原来的那倒伤疤,是他们留下的?”
“那是天狼亲自砍的。”季云舒眯着眼睛笑了笑,“他砍了我一刀,我送他一颗子弹,最后还是我赢了。那天打扫战场的时候我把击毙天狼的弹壳收了起来,之后被调回国,我也始终留着这个东西。我知道在我们这里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遇到像那样的惨烈场面,但这个弹壳,它更像我的信念,时时刻刻提醒我,这世界上还有太多需要保护的弱者,身为警察,绝对不能让任何一个受害人失望。像天狼那样狠厉的犯罪团伙都能被剿灭,我们还有什么案子是破不了的呢?”
白黎默不作声地握住他的手。白黎的体温一直比旁人要低一点,微微的凉意落在手心,反倒给季云舒仿佛注入一种力量,他将脑海里奔涌不停的血腥又重新藏回记忆深处,在白黎的手腕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看着白黎淡色的眼睛,神色是从来没有被任何人见过的认真:“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信念。”
白黎的喉结动了动,迟了一会儿才露出有些酸涩的笑意,移开眼,努力将溢到睫毛边的一点泪水眨回去,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季云舒勉力将自己的眼睛从白黎的喉结上拽回去,抽过被白黎紧紧攥在手里的弹壳,亲手替他戴到脖子上,黄铜色的弹壳落在白瓷似的锁骨间,平添了几分浓烈的反差的美感。他不自然地挪开目光,重新在白黎身侧躺好,揽着白黎的肩膀,含糊地道:“关灯,睡觉。”
白黎也是男人,如何不知道他此刻所思所想,只是瞧着他引而不发的模样好笑,故意道:“你不是不关灯吗?”
“这不是有你吗?”季云舒有一点恼羞成怒,“跟我同床共枕的机会就这一次,睡就睡,不睡滚蛋。”
白黎抿着唇笑起来,还是乖乖听了他的话,伸手将灯关了,病房一瞬间陷入了一层薄薄的黑暗中,白色的窗帘挡不住窗外奔腾不息的车水马龙,霓虹灯的光影隐隐约约透进几分,静谧的夜幕宛如一层厚厚的滤镜,将整个人世间都渲染得多出三分美好来。
第二天的闹铃刚响了第一声,白黎就醒了。
他一向睡眠浅,再加上从上大学后就再也没有和旁人如此近距离的相处过,这让他一整晚都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睡眠不足带来了短暂的眩晕感,他伸手将手机的闹钟划掉,回手时无意间触及到脖子上一个陌生的挂坠,愣了一下,他伸手捏了捏那颗已经沾上了体温的弹壳,反复确认了好几次它的的确确是存在的,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在脑海中又飞快地被回忆了一遍,他才轻轻舒了口气,像是终于确认那些事情并不是梦境或者幻觉。
白黎微微撑起手臂,侧着头看季云舒。
季云舒向来是最能熬夜也最能赖床,睡着了的季警官总会给人一种与平常很不一样的感觉,不像办案时那样严厉,不像在队里插科打诨那样圆滑,而是沉稳又安静的,雕塑般的面部线条让他天然有一种不好接近的距离感,微红的薄唇自然地扬着一丝微小的弧度,又为这张脸增添了一些抚慰人心的特殊的力量,有让人不知不觉就像心甘情愿沉迷其中的奇怪的吸引力。
白黎不知不觉看得出神。
直到一阵清脆的狗叫声响起来,白黎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季云舒的手机来电铃声。
季云舒迷迷怔怔的,眼睛都没睁就下意识往枕头底下惯放手机的地方摸过去,不想却摸了个空,白黎听对方没有挂电话的意思,只能起身下床,将昨天放在窗台上的手机拿下来,瞥了一眼,果然是凌昭。
白黎将电话接了,直接贴在季云舒的耳朵边。季云舒懒得没边儿,巴不得手机能自己浮在耳朵边,心安理得地借着白黎的手眼皮都不抬,鼻音极重地喂了一声,一听就没睡醒。
手机那边传来凌昭将兴奋、八卦、怀疑以及幽怨和不确定等种种情绪掺杂在一起的怪异的话音:“老大,局里收到好大一捧玫瑰花,落款是……你女朋友。”
季云舒的眼睛攸地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