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舒在打开家门的刹那站在门口足足愣了十多分钟。
严格来说,季大队长能有那么一个能装得下各种各样的豪车的车库,他其实是不差钱的,买的房子也是在煜城大学研究生院的旁边,从家门出去到云雅的教学楼实验室都不超过半小时的功夫,窗明几净的大平层好赖拾掇拾掇拍个照片就是妥妥的网红ins风。然而季队长实在不是一个勤快的人,一个月里能有大半个月奔波在警队里,一回家便衣裳鞋子随便乱扔,如果不是云雅和保洁阿姨时不时收拾,他住的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狗窝。就算是后来白黎借住进来,季队长也只是稍微收敛了几分随手乱扔东西的习惯,但整个屋子也只能勉强算干净,和他地下车库那些一尘不染的车根本不像出自同一个主人。
但是现在他时隔了一个多月再回来,如果不是阳台上的蠢狗大头正兴奋地朝着他拼命摇尾巴,季云舒都十分怀疑自己走错了。
一百五十多平的房子里,装修的时候送的破烂沙发和衣柜已经得换成了崭新的乳白色实木家具,四面被大头按得到处是脏爪子印的墙被重新刷过,木质地板上铺了一层地毯,空旷的大墙上挂了几幅简约的植物油画,画是云雅在某宝上随便买的,反正她那脑袋长草的大哥就算把毕加索的遗作挂墙上也只能得到一个丑字的评价。阳台上早就被撕烂了的狗窝连着狗的饭盆水碗都换了新的,狗别墅的窗户上还挂了一个不会响的风铃,淡绿色的,一看就是小女孩的手笔。
季云舒目瞪口呆:“这你弄的?提前说好,我车没了得攒钱买车,暂时没钱付给你的装修!”
白黎一言难尽地瞅他几眼,显然也对这个脑袋里只有车的糙汉子有点无语,他推开门在玄关处脱了鞋,穿着浅口的袜子踩在短绒地毯上,露出骨骼分明的脚踝。
“原来的保洁阿姨回家养老了,保洁公司人手短缺,刚好云雅有一个本科班的大学同学,家境不怎么好,正在找兼职供自己读研的生活费,对方的专业是设计,云雅便请人来替你的狗窝——狗窝这是云雅的原话——做了一次大修整,并且以后每周都会来做一次大扫除。”白黎将大头从阳台上放出来,这个脑袋受过伤的傻狗兴冲冲地咬着它新得到的骨头玩具到季云舒面前献宝,季云舒这才瞧见大头许久没有打理的脑瓜毛被编出了小辫子,看上去又傻又萌。
才换的布艺沙发软得让人陷进去就不想出来,季云舒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大头的脑袋,瞧着一只手揣进兜里的白黎正垂着头等饮水机的水烧开,心里头突然蔓延起一起奇怪的情绪,焕然一新的房子,他和白黎焕然一新的关系,原本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除了工作之外的生活似乎一下子具体起来,哪怕只是在共处一室的时候静静地看着白黎的侧影,都能让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白黎将装满了水的两个白瓷杯子放在茶几上,季云舒的目光顺着他的手腕一直走到那双极冷静又淡然的眼睛上,对白黎道:“隔两天云雅放假,我们一起回家吧?”
回……家?
饶是白黎性子惯来沉静,此时也不自主地讶异地扬了扬眉。
季云舒挠挠头,有点心虚地避过他的眼神:“有些事吧迟早得让他们知道,毕竟我占你便宜也不能白占,更何况老季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日后还指不定闹出什么送百合花送迎春花的幺蛾子,我好歹管着刑侦支队呢,总传出些朝三暮四的流言蜚语多坏我名声?”
白黎这才反应过来,季大队长这是在拐弯抹角的解释那捧玫瑰花的事情呢。
“那花的事情,江组长已经解释过了。”白黎的唇角漾起一个温和的弧度,“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你不必因这件事如此。”
“谁说我是因为这件事了?”季云舒一瞪眼打断他,“小白脸,我觉得你得弄清楚一件事情,你哥我单身了二十几年,招惹你不是因为一时兴起,而是因为我真觉得,日后跟着我风里来雨里去,一起玩命办案一起退休变老的人非你不可,换了任何人都不行,你明不明白?”
白黎刚刚弯起来的唇角微微僵住,片刻后又一点一点地淡了下去,那双瞳色比别人更浅几分的眼睛里宛如盛着一个漩涡,似乎想将眼前的一切都吞噬殆尽,却又因为什么特殊的缘由被狠狠克制。
“季云舒。”白黎的声音轻得宛如叹息,“希望日后的有一天,你不会因为做了这个决定而后悔。”
季云舒气乐了:“我从小就不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要不白警官屈尊,教教我?”
白黎懒得和他贫,无奈地摇摇头:“比起教学龄前儿童写字,我觉得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饿了吗?”
他这话问得极是时候,连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季云舒的肚子里咕噜噜好一阵叫,白黎没忍住弯了弯眼睛,换了拖鞋走进厨房,打开才清理过的冰箱,里面肉蛋奶和蔬菜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季队长,请问您有什么忌口吗?”
季云舒从生下来除了香菜碰都不碰,其他的根本不知道忌口两个字怎么写,白黎本来也就是象征性地问一问,并没有打算真的听取他的意见,从冰箱里取出几个鸡蛋加两个番茄洗干净,拿开水烫了皮,放在平底的不粘锅里炒碎,又在另一个炉灶上起锅烧水煮面,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有条不紊。季云舒心安理得地歪在沙发上瞧他,只觉得眼前人的身上都洒满了亮晶晶的星星。
下了班在家的季云舒是个十成十的懒汉,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说他都是轻的,此刻有了白黎更是肆无忌惮,吃饱喝足了就哼哼唧唧地装作伤口疼,摆明了就是死皮赖脸不肯洗碗。白黎犟不过他防弹衣似的脸皮,只好自己任劳任怨地将几个碗筷洗了,给大头倒满了狗粮,等大头吃饱喝足,又拿上狗绳,一手扯上吃撑了葛优躺的季云舒大队长,另一只手拉着上蹿下跳的大头,像老年人似的下楼遛弯。
盛夏已过,煜城末夏晚间的气温急转直下,等大头撒够了欢儿,一身薄汗落下去,丝丝缕缕的凉意便裹着衬衫绕上来。
小区里孩子不少,为了防止大头这样的大型犬吓到小孩,白黎和季云舒特意选了略显偏僻的西门处的小花园,这里离住宅区远,开发商为了追求曲径通幽的美好又修了七拐八绕的许多石子路,一到晚上就显出几分缺乏人气的幽静来,小区里的大人小孩都不愿意来,就连个跳广场舞的都没有。
月黑风高夜,季云舒瞧着近在眼前的心上人,一股子不怀好意便自然而然地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