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黎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难以忍受的疼痛的感觉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其实还没有清醒过来,四肢还是麻木的,唯独头疼欲裂,一阵一阵难以言喻的景物与场景毫无规律地反复飞掠,他记得这种幻觉恒生的感觉。
李二鱼那杯水里偷偷加了药剂,而且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在无意中摄入了这种药。黑暗中隐藏着的人早就已经暗中设置好了陷阱,而他早就咬了钩却还并不自知。
他开始认真思索起自己可能存在的疏忽,可是真的没有,他的生活太简单了,简单到他几乎从来没有在全然陌生的地方吃过东西,最特殊的也不过是和季云舒一起去过的火锅店。这种地方从来都是人流量甚大,就算黑斗篷再怎么手眼通天,也绝对不可能避开其他的食客唯独对他下手。
黑暗中的寂静放大了他的听觉感官,也放大了剧痛的感觉,几乎在一瞬间将他又重新拉回了几年前被囚禁的日日夜夜,但是这个时候他顾不上再回忆当年的恐惧,心里剩下的只有担忧——他在无意中服下了黑斗篷的药剂,那么季云舒呢?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和季云舒在一起,他中计了,是不是也意味着季云舒也无法幸免?
唯一的好消息在于,这种特殊的药剂潜伏期虽然长,但是总需要引诱剂才能真正发挥出药性,白黎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季云舒足够谨慎,不要让黑斗篷有机可乘。
昏昏沉沉中他觉得自己仿佛又昏迷了很久,但又好像并没有。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有霞光露过来,朦胧着照亮了身处的空间。
这里看起来像一个废弃的秘密仓库,又像是早已经没人居住的烂尾楼,不超过三十平米的地方空无一物,没有家具,没有垃圾,只剩下一层厚厚的尘土,霉菌的味道顺着鼻子直钻进肺里,呛得白黎忍不住沉闷地咳嗽几声。
他动了动,身体的知觉已经恢复了一大半,手脚还是动弹不得,手腕和脚踝骨的位置都有绳子绑缚的控制感,限制了他的行动能力。
一个红点在不远处闪烁不停。白黎眯着眼睛看了那东西好一会儿,才缓缓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来。
那是一个不知什么时候被放进来得监控器。
“真是无趣。”白黎的声音哑得厉害,几乎连自己都听得陌生,他看着监控器的方向,眼底的温柔和淡淡的沉寂感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连季云舒都从来没有见过的冷漠,极漂亮的眼尾带着几分玩味的嘲讽,隐约还夹杂着一丝嗜血的戾气。
没有任何回应。
白黎也浑不在意,他仿佛透过监控器看到了什么熟识而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你都只会用他当年用过的手段,跟在他的背后,做一个见不得人的模仿者。”
长久的沉默后,躲在摄像机背后的人似乎到底忍受不住这种明目张胆的嘲讽,不知道藏在哪里的通讯设备中,传出一个语调压抑着的疯狂的电子音:“你现在只不过是阶下囚,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白黎嗤笑,俊俏但苍白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满鄙夷:“你若有杀我的胆子,还用得着费尽心机将我绑到这来?”
顿了一小会儿,白黎眸色顿然锋利,接着道:“死神已经死了,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哪怕再怎么模仿,内部也已经四分五裂了,何必再装模作样呢?”
“这些都是红隼告诉你的?”毫无感情的电子音也无法再掩饰音调中的气急败坏,白黎听着,却勾了唇角。
“这还用得着别人告诉吗?”白黎笑起来,“你看,你们打着黑斗篷的旗号,做出的最大的动作也只不过是杀了几个人,而且还漏洞百出。当年的黑斗篷之所以能了无痕迹地全身而退,依赖得便是所有人的通力协作,可是现在你根本掌控不了其他的人,没有人替你扫尾,大名鼎鼎的黑斗篷其实和最普通的杀人犯没有任何区别——都一样愚蠢。”
通讯器里只留下微微的电流声,而下一瞬白黎只觉得后背的肩胛骨和腰侧传来一阵剥皮拆骨般的痛楚,电流顺着骨骼冲进了心脏,白黎的大脑在一瞬间变得空白,汗水如瀑顷刻间渗透全身,极端的痛让他的神智再次有了几分恍惚,可是出口却仍旧毫不留情:“负责情报的红隼已经叛变了,所以你们才会连魅色混进了卧底都不知道,所以才被迫放弃了慕色。”
没有人搭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埋进骨肉里的电击针停了下来,白黎终于获取了一丝喘息之机,紧紧闭上眼睛。
破旧的铁门被打开,重重的咿呀声中,一个矮矮的身影走进来,站在白黎身前,抬脚踩住了白黎的肩膀。
白黎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个呆呆的孩子模样,只是现在孩子的眼底不再是茫然,而是变成了一种偏执的疯狂。
“原来猎鹰是你呀。”白黎笑起来,痛让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可笑起来的模样却看不见丝毫的狼狈,“怪不得你们现在沦落到这种地步。”
李二鱼的脸很难展现出所有的情绪,哪怕愤怒到了极致,那张先天不足的脸也显得呆板,他狠狠踩中白黎被扎入电击针的肩膀,剧烈的痛让白黎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李二鱼瞧着他半死不活的样子才终于畅快了几分:“那又怎么样?再怎么沦落,你不是还落在了我的手里?”
白黎缓了好一会儿,才强撑着缓过神来,口腔里满是浓重的血腥味道,他看着李二鱼笑:“你都不好奇,我到底是怎么知道你们的代号的吗?”
李二鱼的眼神这才再一次阴鸷下来:“这一切都是红隼做的,对不对?你不要想骗我,当年红隼就对你非同寻常,要不是因为如此,那时候你怎么可能逃得了?”
“你又错了。告诉我一切的事情根本不是红隼,我甚至连红隼到底是谁都不知道。”白黎语气淡漠,“你还记得当年死神对我说过什么吗?”
李二鱼一愣。
“当年他说过,他迟早会死,而黑斗篷需要一个新的首领。”白黎突然笑起来,眼神里露出一种奇怪的神采,“但是黑斗篷里没有任何人能够担当得起首领的重任,所以他才选中了我。”
“我当年没有死,是因为他故意放过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