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销雨霁,天朗气清。
山间叠翠流金,雁群变换着队形滑过天际,唳叫凄恻。
寒意不知不觉缠绕上身躯。
虽然身体上有些许冰冷。
夜承谦顿时心中一暖,仿佛有一股热流涌出,流向四肢百骸,无论什么复杂的心情都被这样温暖的感情所取代。
夜承谦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夜承墨衣不解带地细心照料,直熬得眼下一片鸦青。
夜承谦自然已无性命之虞,只是不知何时能够苏醒。
夜承墨闲坐榻边,手中端着一盏凉了又热的茶。他这般坐着,头一次不想什么恩怨争斗、什么千秋霸业,满心只怀着纯粹的欢悦,等待眼前人醒来。
还珠返璧,失而复得,乃是人间至乐方事。
明朗的眉目,指尖轻轻拂掠,揉一揉他梦中纠结在一起的眉头。空气中弥漫着温柔浅淡的沉水香,像柔软洁白的羽翼,庇护尚在沉睡的人。
茶水又凉了,夜承墨俯身轻吻夜承谦额头,方欲转身去换一盏热茶,却见夜承谦睫羽微微颤动,挣扎着从昏睡的泥潭中奋力逃脱。
好像陷入一场无休无止的梦中,夜承谦鲜少有清醒的时候。
梦中之事几乎将他的理智全部占据。
他的渴望与日俱增,身体也日益憔悴衰弱下去,直至匡临曜觉察出不对劲来。
夜承谦渐渐地的挣扎着,最后连叫喊都没有力气,只余下喉间微弱模糊的呻吟声。
匡临曜握着他的手,温暖夜承谦的指尖,吻如羽毛般轻柔落下。
夜承谦抿了抿唇,别过脸。
“不必。”他喘了喘,眼眶有些发红,"多谢你。”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沉默至他再次睡去,陷入混乱的梦境。
梦中有人呼唤他。
熟悉的声音。
梅花幻梦,剑底斩落英华纷纷。少年的面容模糊不清,忽隐忽现。
一一你在哪?
.……我在哪?
记得……记得你是谁-----
我......是谁?
长梦之中,失路之人。
半梦半醒,夜承谦渐渐地失去了对光的感知,似是置身永夜,不知今夕何夕。
只能感知到匡临曜的温度,匡临曜的触碰,匡临曜的低语……
夜承谦只余下喘息的气力,无法抵抗。
他甚至分不清是欲望还是其他什么。
他没有力气再去隐忍什么,痛了便哭便咬,毫不吝啬他最诚实的反应。
匡临曜又把夜承谦往怀里搂了搂。
“你的痛苦,我必要与你感同身受……”
匡临曜叹息一声,隐隐觉出不详的意味。
夜承谦神色茫然地半睁开双眼,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眸中水雾氤氲,莹润的眼眶泛起烟霞般的绯色,眉尖蹙起,蓦地从眼角滑落一颗豆大的泪珠。
夜承谦微微侧过脸望向夜承墨,丰润的唇瓣微张又欲言却止,泪止不住地滚落,在枕席上涸开一块水痕。
他不是轻易肯哭的人,这一下惹得夜承墨方寸大乱,慌忙间茶盏翻落在地打湿了华服衣摆,夜承墨将人拉起拥入怀中,抚摸着他背极力安慰。
“怎么了?哪里疼么?”
夜承谦咬着唇似是极力忍耐着巨大的痛苦,清瘦单薄的身躯像寒风中瑟瑟的落木,飘摇无依。衔悲茹恨,哀转低徊。
夜承墨搂着人又是心疼又是着急,连忙去摸他的脉息,好在一片平稳,只是有些虚弱。
不知是什么忽然击穿了夜承谦的隐忍坚毅。
夜承墨看不见他的神情,只从他克制不住的颤抖和躯体漫开的寒意中感受到他此时的脆弱和无助。
夜承墨往榻上挪了挪,细心遮挡住风口,任由夜承景抵在他肩头。
时间在一片静谧中缓慢流淌。
夜承墨细听夜承谦的每一声呜咽,每一次啜泣,心间忽地一片苦涩。“谨行……”他低低唤道,“一切都过去了。”
夜承墨把人搂得更紧,在夜承谦耳侧缠绵低语,“你真傻......你知不知道我有多
担心……我快急疯了,那一刻我在想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也不活。”
话一出口,夜承谦一时也分不清是真是假,素来冰冷的声线此刻低柔婉转,微微颤动,如怨似慕。
夜承谦仍是一语不发,身体颤抖不止。
夜承墨放开怀抱,扶住夜承谦肩膀凝视
那双被泪水浸透的眼眸,认真地一字一句说道:“谨行,你是在怨我对不对?你在怨我当时放弃了你。我真是个懦弱的混蛋!可我真的没有办法面对......我无法忍受......失去你的痛苦.......”他的眼圈也微微地红了。
夜承谦一滴泪滴落在指尖,眸光有些微
晃动。
夜承墨握住夜承谦的手与人十指相扣,“都过去了。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夜承谦鼻尖红红眼眶红红似是又要落泪,夜承墨安抚地揉乱他的额发。
……
都化作了夜承谦的模样。
夜承谦的眉眼,夜承谦的身量……
他太熟悉了,匡临曜熟悉夜承谦的每一寸。
只是望着这张面容,匡临曜的心就好像要打结了一般。
夜承谦的手动了动,匡临曜见状,于是伸手握住他的手,把脸凑过去。
触到匡临曜的面颊,夜承谦紧皱的眉头松了些,迷茫的睁开了眼睛。
匡临曜呼吸微微一滞,转瞬恢复如常,伸手摩挲夜承谦柔软的额发。
匡临曜见他额上已有一层薄汗,取过巾帕替夜承谦擦了,又倒了一盏茶,让人倚在怀中喂去。
不知怎么地,茶盏快到夜承谦嘴边,匡临曜的手却顿住。
夜承谦微微抬脸,看不清玄琥的神情。声音沙哑又带着些痛苦∶“匡临曜?”
匡临曜没有回答,只是将茶盏递到夜承谦嘴边,喂他喝了些水。
夜承谦闭了上眼睛,整个人靠在匡临曜宽阔的胸膛,听他坚定有力的心跳,便也不再多问什么,只是虚弱的说∶"我好像,闻见花香了。"
慢慢地把茶盏放回案上,匡临曜把夜承谦裹紧了。
两人难得有这样安稳宁静的时光,坐着说了些不着边际的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