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温,叫李旸做的事做的如何了?”
夏温正盯着大殿一个角落里发呆,被小皇帝的一句话惊得回过神来。
“陛下,小公主以庶民的身份的打进陆府,虽说陆府的其他人对她不加防备,可陆府的书房也不是谁能进的。何况,陆府的管家最近在私下派遣陆府的人四处寻找陆大公子的身影,丞相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陆府暗里也加强了防备。”
小皇帝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眶,看着桌子上的奏折皱眉。
“方公子呢?”
仔细想想,方醒也有将近半月没有同自己联络了,这事不大对劲。就连他私下派去盯着卫倦的人也没有递消息回来,看来这卫倦可比陆遗难缠的多。
夏温摇了摇头,“陛下,奴才去了方府好几回,可他们说方府的公子在养病,方家老爷和夫人这几日也外出省亲了。因此,奴才也没有见到方公子的面。”
方醒就算病了,也不会不往宫里带话。
想来,是在卫倦哪里碰到了大麻烦了。
“派人今晚潜进方府暗中调查一下,若是找到了方公子立即将他带进宫来。”
小皇帝言罢,看着小宁子从殿外匆匆走进来。
“陛下,南疆的急信。”
南疆……想来是宋叙那小子在攻陷落辞山有了进度。
这么多天过去了,这小子可算是知道往皇城里捎信了。
小皇帝接过了信件,旋即打开,一张脸当即变了颜色。
小宁子看着小皇帝脸色愈发难看,这是又要发火的节奏啊!夏温在一旁悄悄冲小徒弟使了一个眼神,小宁子当即往后退了几步。
“奴才先行告退。”
不等小皇帝说话,人已经一溜烟儿跑远了。
“砰”
小皇帝抬手掀了桌子,果盘里的葡萄洒在地上顺着石阶滚落了下去,奏折被酒水打湿,地面一片狼藉。
“陛下息怒!”
夏温跪在地下替小皇帝捡起了打湿的奏折,轻轻瞥了一眼上面的内容,果然是几大世家联合上奏要求尽快定丞相的罪。这群老东西,不过是想着赶快将陆遗拉下位,陛下没了依仗,往后便只能活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小皇帝青着脸将手心里的信纸攥了又攥,最后窝成了一团,一双眸子里冒着火,看来是气狠了。
宋叙这个小子!
他叫人去攻陷落辞山以赚取军功,自他离京已有月余。落辞山迟迟没有拿下便罢了,南疆随行的官员却说他整日同一男子厮混。
好极了,朕真是小看了他宋叙!
这宋家人一个两个,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他这龙位如何做的安稳!
“夏温,你将先前派去盯着陆遗的暗卫调去南疆。尽快看着宋叙,落辞山的匪寇之事拖得太久,宋叙迟迟立不了军功,别打乱了朕的计划。”
夏温低声应了一句,退了出去。
陛下这是着急了啊,着急了也好,等陛下手心里多了一些依仗,想来也会安心一些,便不会总为难丞相了。
夜深
小皇帝半倚在榻上,手里攥着的酒坛子也空空如也。素手拂过冰冷的床榻,小皇帝愈发烦闷。天气愈发的凉,他不争气的身子骨愈发的弱,夜里总睡不着。要是陆遗在就好了,陆遗的身子是暖的,自己每每缩在他怀里,便感觉不到骨子里的刺痛了。
小皇帝用力捏了捏锦被,轻叹了一口气。终是坐起身来,低声唤了守在门口的小宁子。
“小宁子,给朕更衣。”
小宁子给小皇帝披了一件黑色的大氅,抬头偷偷打量着他。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陛下要去哪里?
“陛下,很晚了,你身子骨弱,有什么事明儿早起了再处理吧。”
小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跟出去。
秋意渐深,也不知道丞相在诏狱里冷不冷。正值深夜,宫里四下一片漆黑,没了宫人的走动,寂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小皇帝一个人提着灯,不知不觉走到了雍和殿门口。
犹记得上次他来这里,陆遗带着他坐在墙头上看月亮。小皇帝抬眼看了看,今夜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半点月色都透不出。
他想,他有些想陆遗了。
想念陆遗温暖的怀抱,想念陆遗牵着他的手喂他吃条头糕,想念陆遗陪他一起玩皮影。
“拜见陛下。”
一队巡夜的士兵经过,远远的冲小皇帝行了一礼。
“你过来。”
小皇帝冲着那为首的士兵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到自己身边来。
“这雍和殿不是封了么,为何你们巡夜总要经过这里。”
小皇帝这样问着,又想起上次他小心翼翼缩在陆遗怀里不敢抬头的情景。
“陛下,从前丞相经常会来这里,总坐在墙头上。为了保护丞相的安危,便将这里也分了士兵巡逻。”
陆遗……总来这里做什么呢?
他自登基以后,便将这里封了起来。每一扇门每一扇窗都被木条封的死死的,就像他从前在废弃的朱安殿一样,屋子里一片漆黑,常年见不得光。若不是陆遗撬了窗户,只怕他的眼睛便真的要瞎了。
“去吧。”
小皇帝轻轻呼出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攥紧了手心。
他总说他将陆遗当做棋子,可他对陆遗难道仅仅只是利用么?他过去为了在冷宫里活下来,使了各种手段,利用过很多人,可没有哪个像陆遗这样。
陆遗是不同的。
陆遗是一枚不一样的棋子。
陆遗救了十年前的他,陆遗见过他最狼狈的模样,陆遗也见过他最脆弱的样子。陆遗牵过他的手,陆遗背过他,陆遗还吻过他。
快去见他!
小皇帝这样想着,一步步朝诏狱的方向走去。
诏狱
陆遗靠着冰冷的石墙,盯着手心里的字条发呆。
卫倦在张婉仪的尸体旁边发现了这一枚沾血的袖扣,这袖扣做工精致,出自朱府。小皇帝过生辰那日,朱允不在朱府。若真是朱允所为,只怕是着急将自己拉下水,再进一步控制小十四。
只要有人证明朱允那日见过张婉仪,他再拿出这一枚袖扣,他身上的嫌疑就算被洗掉了一半。卫倦是他的师兄,见不得他在诏狱里吃苦。可陆遗此次自请下诏狱,绝不仅仅是为着给自己洗清嫌疑。
他更想借着此次机会,一举抓住朱家的把柄。
一个人只有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才能露出他的破绽来。
有着朱家撑腰,就算证明是朱允杀了张婉仪,想来也未必能将朱允一举拉下台。可若是朱允杀人不算,还将当朝丞相污蔑进了诏狱,一旦牵扯到身为陆家家主的利益,只怕陆家其他长老也会暗中拿住朱家的把柄。朱家不敢为朱允撑腰,他必能借此一举扳倒朱允。
朱允同自己一样,年轻且新晋家主之位。虽说朱家不服他这位家主的人大有人在,可朱家的长老也不是傻子,若是朱允死了,朱家又会陷入新晋家主之争。百年门阀的家主素来和长老是相互依仗的关系,这也是他没法放弃家主之位的原因。
除非逼得朱家长老不得不放弃朱允,朱允他成了废棋,自然没有人再管他的死活。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永远没有绝对的情分。这就是师父告诫自己的,门阀内斗,不亚于皇子夺位。
“陆遗。”
小皇帝远远的就瞧见了榻上的陆遗,带着鼻音唤了他一声。
“陛下,你怎么来了。”
门被打开,小皇帝当即扑倒了陆遗的怀里。
陆遗抬手想揉一揉小皇帝的头,可是铁链哗啦哗啦的响,生生叫他停了不敢再动。
“朕睡不着,想来见你,便来了。”
小皇帝吸了吸鼻子,拼命的往陆遗怀里缩。不经意间碰到了陆遗手上的铁链,铁链很凉,陆遗的怀抱也不像往常一样温暖。
“陆遗,你冷了么?”
小皇帝仰起头,一双眼红通通的,瞧见陆遗明显消瘦了的脸颊,又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陆遗,你瘦了好多。”
陆遗扯了扯嘴角,将怀里的人抱的更紧。
“陛下,不是说过在此事没有了结之前,不许陛下再见臣。”
小皇帝用额头轻轻蹭了蹭陆遗的下巴,语气有些惶恐:“丞相,你怪朕么?是朕没有本事,没办法除掉那些虎视眈眈的门阀,还连累了丞相你在诏狱里吃苦。丞相,我知道你为什么进诏狱,你是想借此让朕好抓住他们的把柄,一举帮朕铲除了他们。”
陆遗低低的笑,明明进诏狱的是自己,自己没有委屈,小十四竟还委屈上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陛下如今都这么聪明了。”
小皇帝听着陆遗出言宽慰自己,心里愈发的不是滋味。
当即抬手勾住了陆遗的脖颈,垫脚在他嘴角轻轻印下一吻。
小皇帝喝了酒,唇角都带着一抹酒香。
“丞相,你为朕做的,朕都知道。”
陆遗眼看着小皇帝的眸子越发的红,终是抬手轻轻擦去他眼角将要落下来的泪。
他近日一直在低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但此时眸子里绽放着亮光,小十四只要知道他为他做的,便是在诏狱里受了这些罪,倒也值得。
“陛下,您是天子,怎么能像个小哭包一样,总掉金豆子。”
陆遗低声哄着他,想着陛下果然还没有长大,和十年前一样,看着凶狠像个老虎,谁要靠近便张牙舞爪的,可内里就是一只敏感脆弱的猫崽子,娇矜的很,动不动就掉金豆子。
小皇帝揉了揉眼睛,望着陆遗的眸子更亮了。
“天子的模样是装给别人看的,小哭包的样子只给你看。”
陆遗的眉眼染着笑意,直道小皇帝这张嘴真是会哄人。
两人温存够了,一起躺在榻上。这榻上铺了一层薄薄的褥子,小皇帝嫌睡着刺人,将夏温给自己披着的大氅解下来扑在了榻上,整个人像猫一样,缩在陆遗的怀里。
先前不小心牵动了陆遗手臂上的伤口,小皇帝心疼的从怀里掏出了好几瓶药,小心为陆遗上了药。
“陛下……该回去了。”
陆遗瞧着天窗透出的一道光,方才天窗还没有月光,如今想来已经是乌云散去。
小皇帝窝在陆遗怀里,皱了皱眉,不想动弹。
只有窝在这个人的怀里,他才能安心入睡。饶是小皇帝再轻视情爱这种东西,可他自己心底也渐渐明白,他开始离不开陆遗了。这不是一个好的现象,一个帝王有了自己的软肋,有了牵挂。
可是就算他一次次暗示自己陆遗是颗棋子,可是他没办法欺骗自己的心,没办法欺骗离了陆遗日日不得安睡的李瑾安,陆遗是一颗棋子,但是他不想丢了这颗棋子。
如果可以,他想叫陆遗就这样一辈子乖乖待在自己身边。
只要陆遗听话,他永远不会丢弃他。
小剧场:
小宁子:既然陛下不心疼丞相,那我去替陛下把大氅要回来!
夏温:不怪你总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