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走出了诏狱,晨光渐起,夏温果然在门口等着自己。
小宁子瞧着陛下身上的黑色大氅不见踪影,当即砸着嘴在心里夸赞夏温。师父果然是陪在陛下身边许多年的,陛下的小心思总能一猜一个准。不过说起来,陛下似乎只在丞相面前软乎乎的样子,对着其他人,都冷的像块冰一样。
他前几日还同师父抱怨,说陛下最近的脾气愈发暴戾,动不动便掀桌子撕奏折。师父只叫他小心着伺候,还安慰自己等丞相从诏狱里出来了,陛下的脾气自然就好些了。
如今看来,果然是这样。
陛下从诏狱里走出来的时候面带红光,哪里还有先前动不动折腾冷宫里那位的样子。
小皇帝上朝时心情极好,众大臣好不容易才松了一口气。
虽说他们不把小皇帝当回事,真正忌惮的那位也已经入了诏狱,可小皇帝生气的样子,也着实能够唬人了。
“臣听说昨夜陛下进了诏狱,连夜提审了陆丞相,不知道可问出什么来了?”
秦钟这些天上朝也不曾多为陆遗说一句话,但昨夜小皇帝一去了诏狱,他便得了消息,想来也是暗中盯着诏狱好久了。
小皇帝甩了甩袖子,语气格外平淡。
“没审出什么来。丞相是朕亲封的人,朕自是信任丞相的。再说,你们这些老东西暗里打着什么主意,真以为朕不知道?”
小皇帝提高了音量,眸子里尽是冷意,瞪着下方的众位大臣。
“陛下可是错怪了秦老将军了,丞相杀人一事早在南普寺便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南城的百姓日日关注官府告示,就等着陛下还张家幺女一个公道。陛下同丞相亲近,也信任丞相,可陛下也不能以公徇私,有意替凶手遮掩啊!”
朱允站出身来,望着小皇帝的眸子里尽显轻佻。
这小皇帝当真是奇怪的很,明明命令自己动手时说了要借此事将陆遗一举扳倒,将这丞相之位让给他朱允来坐,怎么陆遗被打进诏狱这么久,也不见他对陆遗动手。
“放肆!你敢这样同朕讲话!”
小皇帝抬手拍了桌案,冷着脸指着朱允。
朱允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真以为这丞相之位轮得到他做!他在幕后同他结盟,除了想挫一挫陆遗所笼络的朝臣民心,说到底还是想借此抓住其他门阀世家的把柄。尤其是朱允,朱家和张家是一丘之貉,除掉张家以后,下一个便是朱家。
等宋叙拿下了落辞山,他借此将朱允手里的兵权分出去,再将陆遗从诏狱里放出来,叫张家公子改了口供,治他朱允一个栽赃嫁祸,杀害民女的罪,叫他朱允再难翻身!
“陛下何须如此动怒,臣以为朱侍郎言之有理。”
秦钟附和了一句,叫小皇帝也愈发拿捏不了他的心思。
这秦钟怎么回事,在这个时候充当什么搅屎棍!不是想要拉拢陆遗么?怎么还将陆遗逼到一个更危险的境地!
其他朝臣纷纷附和着秦钟。朱允看着高高在上的小皇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小皇帝既然下不去手,他来做掉陆遗是一样的!
“陛下,为了处事公允,还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由臣去当审讯丞相的恶人。臣只要三天时间,若是三天后丞相依旧坚持自己没有杀张家幺女,臣便信了丞相是清白的。臣是张家幺女的未婚夫,想来由臣来证明丞相的清白,更能给百姓和张家幺女一个交代!”
小皇帝闻言当即变了脸色,这朱允竟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胁迫自己!若是他不允的话,只怕依着朱允这人的性子,说不准将他们结盟的事都能说出来。届时若是叫陆遗知道……不!陆遗不能知道……
他背着陆遗做的所有事情,陆遗一点儿都不能知道……
见着小皇帝沉着脸迟迟不说话,秦钟也暗自在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终是出言道:“臣也自请协助朱侍郎提审陆丞相。若是陛下顾忌朱侍郎有寻私仇的嫌疑,有老臣在一旁监督,陛下也可放心。”
小皇帝抿了抿嘴,下意识攥紧了拳。
他如何不晓得秦钟这是在提醒自己,若是陆遗真落到朱允一个人的手里,只怕难以走出诏狱的大门。眼下局势已然如此,有秦钟看着,想来陆遗也不会丢了性命。
“既然如此,朕允了。”
小皇帝艰难的说完了话,示意夏温退朝。
“退朝。”
太清殿的朝臣散去,殿中只剩下小皇帝和夏温两人。
“夏温。”
小皇帝低低唤了一声,夏温跪在他脚边。
“陛下有何吩咐。”
半响,小皇帝长叹了一口气。
“替丞相……多备些伤药罢。”
多可笑,他是布局的人,局势却一步步的脱离了他的掌控。
南疆泾河
偌大的操练武场上,众位兵士围成了一圈。中间地上趴着一个人,两边的士兵拿着木杖一下又一下对着那人的脊背打了下去。
宋叙被一大汉紧紧按着动弹不得,看着那人浑身的血越来越多,呜咽着断了气息。
这人原是秦臻派来照顾自己的人,自秦臻上次来过以后,知晓营中有人看不惯他,怕他受了欺负。收到京中急信赶往西荒的时候,还不忘留了身边的一个亲信在宋叙身边照顾自己。
他知晓自己迟迟没有完成陛下交给他的任务,可落辞山已然在南境泾河驻扎了许多年,哪里是他一个新兵蛋子说拿下便拿下的。何况,他不知道是谁告了他的小状,也不知道陛下会这般生气,派了一个皇城的暗卫亲自督促他。
这暗卫到的第一天,便将何归单独捆在一个营帐里。
又将秦臻哥哥留给自己的亲信押到武场上,当着他的面将人生生打死了。
”陛下说了,宋小公子年纪还小,分不清事情的轻重,一朝离了皇城,便忘了自己的任务,特意派属下前来提醒公子。”
宋小公子哭红了眼,他虽在皇城长大,也经常跟在陛下身边。可陛下和方醒从来都是避着他杀人的,他如今才十六岁,还没有人是因为自己丢了命的。
何况这人是秦臻哥特意留下来照顾他的。若不是他自己不争气,也不会叫这人白白替他丢了性命。
“陛下若是生气,罚我便是了。罚我身边无辜的人作何?”
宋小公子冲着暗卫嘶吼,这暗卫无动于衷。
这暗卫叫余念,是四大暗卫之首。皇家的暗卫原是由一支伏龙卫组成的,只是新帝没有得到先皇的龙纹扣,便只能调动四位暗卫。
一位被调去北疆盯着宋赫,一位被调去西荒盯着秦臻,一位盯着南城的门阀,盯着陆遗的却被调来了南疆盯着宋叙。可想而知,陛下收服落辞山之事已然迫在眉睫。
“宋小公子不必这般伤心,若是宋小公子懂事些,自然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事。属下是来督促宋公子做事的,只要宋公子一旦收服了落辞山,立下军功,回朝封将,届时想怎么折腾属下,全由宋公子处置。若是宋小公子一再执拗,属下的营帐里可还吊着一个人,今日死的事宋公子不甚在意的一个小厮,明日说不准便是宋公子真正重要的人了。”
宋叙僵着身子,被那暗卫松开了。
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却一个踉跄倒在了那血人的尸体面前。
少年的浑身都是血,只有一张苍白的脸是干净的。他不过才十六岁,和自己是一样大的年岁。秦臻哥说他年纪尚小,父兄三个都在西荒的战场上丧了命,他怜悯他家中老母,才将剩的这一位幺子送到自己身边来。
他性子直率,两人玩的来,前段时间何归还总同这小厮吃醋。
这小厮一开始并不情愿,说要跟着秦臻哥去战场上征战四方。何归还安慰他,总有一日,他何归也能带着他上战场杀敌。
可惜了,这样好的年岁,圆不了自己的将军梦,被他宋叙拖累着白白送了一条命。没有死在战场上,被人活生生杖杀在了武场上。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宋小公子惨白着脸,眸子黯然的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手边的尸体已然从温热渐渐褪去了温度,方才那个活生生的小公子便丧了命。
何归被人吊在营帐里,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宋小公子方才喊的那样凄厉,他在营帐里都听到了。
发生了什么事?
能叫小孩儿哭的那么伤心!
何归挣扎着动了动,这绳结打的格外结实,看来那个大汉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不过,他娘可是从前江湖中大名鼎鼎的杀手目,这些可都是他玩剩下的。
何归解开了绳子,躺到了一旁的榻上,鞋也没脱。正在纠结要不要出去看看小孩儿,营帐便被人掀开了。
余念看着那人躺在榻上,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
这人不简单。
何归看着宋叙跟在大汉身后,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都哭红了,当即坐起了身。
“小孩儿,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是不是这蠢大象打你了!”
何归下意识的摩拳擦掌,却被宋叙按住了。
“余侍卫,你先出去。”
余念瞥了一眼何归,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看着那大汉走了出去,何归当即想将哭红了眼的小孩儿搂进怀里,却被小孩儿一把推开了。
“怎么了,别哭啊!”
何归同小孩儿也算处了一些日子了,早将小孩儿当成了自己的媳妇。他的小孩儿,他还没叫他这样哭过呢!
何归笨拙的擦了擦小孩儿眼角的泪,脸上满是不知所措。
宋叙停住了眼泪,吸了吸鼻子,才带着哭腔开口道:“你走吧。等我完成了陛下交给我的任务,我回城封了将军,便来娶你。”
小孩儿这样说着,将脖颈处一直带着的翡翠麒麟一股脑儿的塞到了何归的手里。
何归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麒麟。
“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小孩儿听着他语气里的担心,憋着泪哽咽着:“我没完成陛下给我的任务,他发了狠,叫暗卫来督促我。这暗卫将白远打死了。还威胁我,若我不将落辞山攻下来,便将你也打死。”
小孩儿越哭越很,整个人缩在何归怀里。
“你身子骨这么弱……几板子打下去肯定就没命了。你听我的话,等我打下落辞山,你便拿着这麒麟找我,这麒麟是家传的,我肯定娶你。”
何归低声哄着小孩儿,挑了挑眉,将脖颈上挂着的佛珠也取了下来,系在了小孩儿的脖子上。
“这可是你说的,等你封了将军,就来娶我。”
小剧场:
何归:小弟们,我找到媳妇了
众小弟:大哥这个万年单身狗可算找到看对眼的了
何归:我想娶他!
众小弟:娶!
何归:聘礼是整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