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辞山
“老大,你可算回来了?此次下山,可有收获?”
何归骑着红鬃烈马跨过了寨子的大门,一众小弟早已在寨子里等候多时。
何归瞥了众人一眼,挥挥袖子坐在了大厅的首位上。
“此次下山,确是收获不少。”
众小弟听着何归这样说,当即哈哈大笑笑出了声,一叫大黑的汉子站了出来,洪亮夫人嗓门传到了大厅里的每个人耳朵里。
“大哥哪次下山会空手而归?我们这群小弟能跟着大哥吃香的喝辣的可全都依仗着大哥啊!”
众小弟齐声附和,他们这群人多是被这世道逼着上了山,前段时间南疆的水灾叫落辞山又收了不少新人。
何归摆手示意众人安静,才半倚在石椅上。
“我此次下山混进了军营,山下的那个营子全是一群新兵蛋子,不足为惧。”
听着何归这样说了,那群小弟们笑的更大声了。
大黑扬眉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我就说,朝廷先前派了不少人想攻打我们落辞山,老皇帝在时尤其忌惮我们。但几次攻打不成,朝廷也折损了不少兵力。这新登基的小皇帝倒是猖狂,派了一群新兵蛋子来就想拿下我们。”
“就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一些小弟附和着,当中响起了一个清澈的声音。
“寨主如今归来了,不若就带着我们冲下山去将那群新兵蛋子一锅端了。也叫小皇帝长长记性,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挑战我们落辞山的权威!”
说话的这人看上去不过才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容普通,但一双眸子亮的惊人。何归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开口道:“这小兄弟是我不在的时候新收的?我看着眼生的很。”
小弟纷纷将中间的位置让了出来,大黑挠了挠头。
“大哥,这小子是南疆闹水灾自请上山的。家里其他的人都去世了,我看他身世也怪惨的,便自作主张将他收了。除了他,外面还有十几个小兄弟,全是因着水灾没有办法,想上山问大哥讨一口饭吃。”
何归轻轻嗤笑一声,怪不得。
这小子这般年轻,当真是年轻气盛。
和小孩儿一样,小孩儿还说等他端了落辞山就来娶自己。
“我落辞山倒也不介意给你一口饭吃,只是你会什么?”
那小子往前走了几步,望着何归的眸子里隐隐有些期盼。
“小子名唤武辞,南疆未闹水灾时,本该赶去南城考试的。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秀才罢了。”
他说着这话,脸色有些许彷徨。
“小子不才,除了会读写书,写些字,便再不会什么了。”
大厅的众人听他这么一说,看着他的视线掺杂了些许不满。
那叫黑子的大汉走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眸子里燃烧着怒火,大吼道:“小子,我收你的时候你可没说你是个穷酸秀才!早知道你是要进京赶考的,说不准脑子里装的都是些迂腐东西。我落辞山都是些粗人,可不敢收你这尊大佛。”
何归不说话,捏起了果盘里的一颗水灵灵的大葡萄盘在指尖把玩。
那叫武辞的年轻人也有些急了,“我虽然从前是向往进城当官的,可是南疆水灾,朝廷狗官勾结,赈灾粮食迟迟不发,导致百姓流离失所,尸横遍野,我娘和我妹妹也死在了这场水灾中。我早已不对朝廷抱有什么希望了,求求大当家的让我留下来吧。”
何归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当家的,您就让我留在落辞山吧。叫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但是我会学的。”
眼看着武辞就要被大黑揪着领子拖出去,何归弹指将指尖的葡萄扔了出去,大黑的手指一阵钝痛,松了武辞的衣领。
“你既是读书人,应当是懂民间结姻的习俗吧。”
何归没了由的问了一句,大厅众人怔楞了一下,不知道大当家的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自然是懂的。”
武辞急忙应了一声,看着何归冲自己点了点头,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大黑拍了拍脑门,大喊了一声:“大哥,您这是找着媳妇儿了啊!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啊!”
何归摸了摸下巴,脖颈处小孩儿亲手为自己系的翡翠还温凉的贴在心口。
他前阵子收到了老友陆遗的信,陆遗说小皇帝派了宋家的小公子前来南疆攻打落辞山,叫他们借此归降朝廷。
何归其实不爱同朝廷的人打交道,虽说他经常干一些劫富济贫的事,但他不认为有什么不对。只是朝廷容不下他们罢了,这附近的百姓对他们态度友好。若是发生了什么小官仗势欺人的事,还会专程递了信寻求他的庇护。
但是他信陆遗的话,也信陆遗能还百姓一个太平的生活。
先前南疆的水灾一事,朝廷的赈灾粮银迟迟不到,他专门给京中递了信。陆遗收到了信,果然亲自赶来了南疆。
他是了解陆遗这个人的,这人至真至纯,跟朝中的那些老狗比简直是一股清流。陆遗现在是身居高位的丞相,他们落辞山借此归降了倒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更何况,落辞山早前是一群粗人聚集起来,现在山上多了不少的老弱妇孺。若是朝廷真的集兵攻打落辞山,到时候不只陆遗为难,他也没有把握护住这群兄弟。
何归这样想着,语气也严肃了起来。
“兄弟们,不瞒你们说。我确实找到了看对眼的人,可是,我今日想和大家商量一件大事。”
众人纷纷安静了下来,难得见到大当家这么严肃的一面。
“我得了秘密的消息,朝廷暗中集结了不少兵,想一举拿下我们落辞山。这些年我们落辞山虽说发展不断壮大,可是兄弟们大多也都娶妻生子了。兄弟们,我真是怕护不住大家。”
不等何归说完,大黑便带头吼了一嗓子,五大三粗的男人竟也红了眼。
“大哥这说的什么话,我们这一群兄弟多是被大哥救过的,都是一起经历过生死共患难的兄弟。不管朝廷来了多少人,我们都跟着大哥死守这落辞山!是不是啊,兄弟们!”
其余众小弟也红了眼,一个个扯着嗓子叫唤。
何归长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他就知道是这样,大黑这般死脑筋,他还怎么说服他们归降朝廷。
哎,他还想在小孩儿面前邀功呢!
耳边嗡嗡直响,何归头疼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众人都走了,那个叫武辞的小孩儿却走近了些,一双晶亮的眸子望着何归。
“大当家的,是想归降朝廷?”
何归拿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抬眼去看武辞。
啧啧,读书人就是脑子灵活!
“武辞,如今小皇帝登基,集结了兵马卯足了劲儿的要攻打落辞山。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我会如何选择?”
武辞的眸子很平静,瞧不出什么来。
“可是大当家的,即便大当家的带着落辞山的归降了朝廷,就一定能保证朝廷能放过落辞山的弟兄们么?若是有一天世道真的如此公平,那么大当家的要带我们归降朝廷,我想其他大哥一定也没有意见。”
何归微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大当家的,我虽然才上山不久。可也对其他大哥的情况知道的差不多。早些年老皇帝登基,江湖四隐势力解散,没了体系组织,江湖大乱,连带着王朝也不太平。是大当家的母亲选择在落辞山扎根,陆陆续续救了不少百姓。百姓对大当家的母亲心存感激,又因着世道不太平,便也留在了落辞山。可随着这些年朝廷门阀世家各立,江湖能人异士多被门阀笼络的干净。没了其他门派,落辞山便成了朝廷官员心目中的匪寇。”
何归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母亲原本建立这落辞山本就是为了行侠仗义,因着她的一颗侠心罢了。可我这些年行事高调,做事尽显一副匪派。朝廷早晚是要除了落辞山的。又加上兄弟们大多在落辞山娶妻生子,安家落户了。我才动了归降的心思,说是归降,其实是解散。跟着我的兄弟们年岁渐长,我也想给他们安排一个好去处。”
何归这样说道,看着武辞一脸的平静,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你家丞相可不就是盼着我这么想么!”
这武辞原是陆遗身边的小厮,此番给自己送了信。他以为这小厮送了信便回去复命了,哪里知晓这小厮还编造了个假身世,赖在他们落辞山不走了。
武辞的心思被何归戳破了,当即低着头挠了挠脑袋上的毛。
“大当家的,我留在落辞山并非有意叨扰。乃是大人担心大当家的想不通,才叫我留下给大当家的梳理心结。我家大人知晓大当家的担心落辞山的其他弟兄们,只说大当家的只管同那宋家公子招降,其余的自有大人替你们安排。大人虽然在朝中身居高位,可他一直都念着当家的当年相救之恩,断不会为难当家的。”
何归了解陆遗的性子,早些年陆毅在外遭受陆家分支的追杀,他没少费力气为他处置了那些刺客。
“你家大人啊,性子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何归这样说着,也有些想念老友了。他这个老朋友啊,性子这般问候,处事尽显君子之风,哪里能斗得过朝中其他浸淫官场数年的老官啊!
武辞笑着应了一声,又凑到了何归耳边给他出主意说服落辞山的兄弟们。
翌日
大黑带着一众老大夫风风火火的进了落辞山。
何归面色惨白,一脸虚弱的倚在榻上。
“大黑啊,我这病还有得治么?”
大黑看着一个又一个老大夫直摇头,也急的红了眼。
大当家年岁比他们要小上许多,尚未到而立之年,平日里看着生龙活虎的,怎么说病倒了便病得连榻都起不来了。
“大夫,我们大当家的得的是什么病啊!”
大夫被揪着领子瑟瑟发抖,“老夫无能,这病太奇怪了,实在难以下症断。”
其余小弟闻声唰的在何归榻前跪倒了一大片。
大黑也跪了下来,大掌紧紧握住了何归的手。
“大当家的,我大黑想尽办法也要将您的病治好!您还这么年轻,媳妇儿还没有娶呢!”
何归咳了几声,眼眶也有些红了。
“大黑啊,别安慰了,我有几件事要交代你做。”
大黑点了点头,五大三粗的汉子哭的鼻涕横流。
“大哥你说,什么事我都给你办成!”
何归握紧了大黑的手,眼神十分恳切。
“大黑,我护不住大家了。但是我朝中打点了些许关系,弟兄们便带着老婆孩子下山吧。不要让我徒留遗憾。”
大黑哭的更狠了,哽咽着点头答应了。
“我听说民间有冲喜一说,不瞒弟兄们。我下山看上了一个妙人,若是大黑能将人请来替我们办一场婚事,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何归冲一旁捂着袖子假哭的武辞使了个眼神,后者便将一副画像塞进了大黑的怀里。
大黑将画像小心装了起来,郑重其事的开口道:“好,大哥,你等着,我这就将人请来。”
小剧场:
何归:赵大夫,我得的什么病?
作者: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