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里
“别过来,别……别过来。”
陆遗皱着眉看着墙角处缩成一团的狼狈人影。
“大人,朱允自大人从诏狱消失以后就被陛下秘密关在了这里,陛下怕您失踪的消息传出去,众门阀趁机打压陆家势力,便将朱允囚在这暗室里面,对外宣称朱家家主被陛下邀至皇宫常住。”
夏温往墙角凑近了一些,朱允瑟瑟发抖的被人一把提了起来,空荡荡的一只裤腿上沾满了血迹。
陆遗冷眼瞧着朱允在夏温手里挣扎,只是掀起了他冰凉的裤腿。
“他的腿是怎么回事?”
夏温第一次撞上陆遗这般冰冷的目光,心里暗道果然丞相大人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于是将头垂的更低。
“朱允的腿……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陛下将朱允从诏狱里带回来,人便已经丢了一条腿,疯疯癫癫的,人问什么也不搭理,嘴里问不出半句话。”
问不出半句话?
陆遗抬手一把捏住了朱允的下巴,冰凉的指尖在朱允的脸颊上用力划了一道血痕,朱允痛的仰起头看他,一眼便瞧见了陆遗的眸子黑的如滴了墨一般。
“张婉仪是你杀的?”
夏温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手里提着的宫灯在一片漆黑中摇摇欲坠。
“啊!我知错了,饶了我吧,大人,求求你了,饶了我吧,我知错了,我知错了!”
朱允瞪大了瞳孔,面目扭曲,随即双手死死揪住了陆遗的衣角,疯了一般的跪在他脚边磕头。
“饶了我吧,大人,我知道错了!”
陆遗蓦地站起身来,抬脚将他踢开。朱允在地上滚了一圈,更加狼狈。
“谁指使你栽赃嫁祸的?”
朱允颤着身子抱成一团,像断了腿的大雁垂死挣扎。
“夏温!”
夏温听到陆遗的传唤,下意识的退了几步。
“陆大人。”
陆遗瞥了他一眼,觉得他手上的宫灯在一片昏暗中格外刺眼。
“将宫灯提出去,太亮了,我不喜欢。”
夏温应了一声,走出暗室前转过身看了陆遗一眼。陆遗的背影即将与黑暗融为一体,黑暗中除了惨叫声再无其他。
朱允有些不安,他并非完全毫无理智,尤其是又一次见到眼前这个魔鬼,这个冷笑着将自己活生生撕了一条腿的魔鬼。他没想到陆遗看着性子软弱,心慈手软,也有红着眼要将自己活撕的架势。若不是他在诏狱里装死,只怕现在早丢了性命。
陆遗眼看着朱允一点点挪动着残缺的身子离自己越来越远,嘴角扯出了一丝冷笑,眸子里划过一丝血红色的光。
“啊!”
朱允惨叫一声,仅有的一条腿被身后的陆遗狠狠一脚踩住,脚踝处一阵撕裂的痛。朱允费力的撑起身子,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张大了嘴却叫不出声来。
“朱允,你难道忘了……你的腿是我亲手撕裂的么?”
朱允的脸色愈发惨白,嘴唇泛起了不正常的青紫。
“陆遗,放过我,我往后奉你为主。”
陆遗冷嗤了一声,他才不需要这样的人做奴才。朱允的野心太大,他容不下他!
说起来这朱允却是个人物,乌刹手底下很少留活口,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保住性命的。尽管陆遗不赞同乌刹的很多手段,太过狠辣无情,但他也必须承认,对待像朱允这样的人,就该使些手段。
冰凉的手掌一把拽住朱允一头凌乱的青丝,陆遗缓缓凑到了他的耳边:“说,是谁指使你栽赃嫁祸给我的?如果你不想再失去另外一条腿的话!”
陆遗红着眼,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匕首,紧紧逼近了朱允的唯一一只健全的大腿。
朱允被吓得又突然疯了起来,随即咧着嘴大笑,语气格外瘆人。
“陆遗,你是个聪明人,难道不知道幕后主使的人是谁?”
陆遗加大了手里的力度,匕首贴着大腿狠狠划了一刀。
朱允痛的龇牙咧嘴,却是笑的更大声了。
“陆遗,你也会怕?试问普天之下,有谁敢设计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丞相?又有谁敢将丞相作为引发门阀争斗的诱饵?小皇帝手段尚不高明,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殷红的血顺着朱允的大腿根喷涌而出,染红了陆遗白色的袖摆。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朱允,你若再骗我,我便将你的舌头挖去了喂狗!”
陆遗语气阴森,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
谁都可以背叛他陆遗,但是他李瑾安不行!
朱允由于失血过多,语气逐渐虚弱,可望着陆遗的眸子里尽是挑衅与嘲弄。
“陛下早在登基时便与我朱家结盟。他需要陆家做他最大的依仗,又不想失去其他门阀的助力。只好同我们做了一项交易,等到你陆遗被物尽其用,这丞相的位置便是我的了!我们的陛下,野心不小,会的手段也不少。瞧啊,就连我们堂堂的丞相大人都被陛下耍的团团转,恨不得为陛下赴汤蹈火呢!”
陆遗闻言见手里的匕首攥的愈发的紧,眸子里散发着无尽的冷光。
“我给过你说实话的机会了!”
陆遗低头在朱允耳边阴恻恻的笑出声来,手中泛着冷光的匕首一点点在他的大腿上划下了一刀又一刀。
朱允开始还有力气,每一刀下去都要痛的挣扎两下。不知道过了多久,朱允腿上的一截白骨露了出来。陆遗面无表情,手上脸上溅的全是血,冷眼瞧着朱允的痛吟声越来越小,最后几乎要听不见了。
陆遗蓦地松开了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红色的小瓶子,倒了一粒红色的药丸塞到了朱允的口中。
“放心,我不会这么轻易的叫你死掉。我留着你这条狗命,什么时候你受不住愿意吐出点真话了,我便大发慈悲的让你痛快的走。”
忒
朱允吐了一口血沫,难以忍受的疼痛叫他咬破了嘴。
“陆遗,你就是个疯子!你和小皇帝一样都是个疯子,他折磨废太后,你折磨我!”
废太后!
陆遗怔楞了一瞬,想起了自己一剑将废太后穿心的场面。
朱允似乎察觉到了陆遗眸子里闪过的一丝疑惑,开口的语气格外得意。
“你以为你一剑将废太后杀死了是不是?丞相大人,你怎么这么天真啊!陛下只是把你当一枚棋子罢了,你怎么总对陛下抱有不该有的期望呢?你好好想想,自你登基以来,陛下让你的手里染了多少血?民间那些有关你的谣言,说你权势逼主,一手遮天,你真的觉得没有人在背后操纵么?小皇帝借着你的手除去了多少张氏余孽和其他政敌?你被当做人肉靶子当做门阀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你就真的没有察觉到一点儿么?”
陆遗的指尖愈发的冰冷,紧握的匕首也从手心松落滑到地上。
“废太后没有死?”
陆遗冷眼盯着朱允,瞧见他不似作伪的神色,只觉得心脏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搅动,胸腔一片胀痛。
“丞相不信我?”
朱允望向陆遗的神色竟多了一丝怜悯,叫陆遗下意识的抿嘴皱眉。
“丞相这般愤怒,说到底是不相信张家小女身死一事是陛下在背后操纵罢了。既然如此,您去废后呆的冷宫里看上一看不就好了?陛下怕张小公子跑路翻供,便将他这个唯一能证明你清白的证人和被做成人棍的废太后囚在一起。丞相若想知道更多,自己去问张小公子便是了。”
朱允不说话,眼睁睁看着陆遗一步步走了出去。
小皇帝既然敢违背盟约偏向陆遗,索性他是在劫难逃,他不介意将小皇帝那些野心算盘通通扔到陆遗面前。稍微有一点尊严的人,都不会看着自己被一直算计无动于衷吧!
只可惜,他是看不到小皇帝和陆遗撕破脸的那个时候了。
“吱呀”一声,门被从里面推开。
夏温正在一旁小声数落着小宁子,怪他不该将丞相的大氅抱的那么紧。小宁子耷拉着头,看见陆遗的那一刻却吓的缩到了夏温的背后。
“丞……丞相大人。”
夏温转身回头,看着陆遗满身的血也是惊的瞳孔一震。
黑夜中,一身白衣的陆遗全部被殷红的血染红,脖子上脸上全是血,好似涅槃失败了的仙君,又好像是堕了魔的神。
“夏温,李旸……是小皇帝安排的人?是吧!”
没有南疆逃难的民女,也没有被哥哥贩卖的妹妹。李旸本应该是冷宫里的公主,就因为一张同梨宝相似的脸,便被小皇帝千方百计的塞到了自己的陆府!
他一早怀疑纪宣的身份,也得到了证实。纪宣是废公主,废太后的亲生女儿。自己迟迟不动李旸,不过是想引出他背后的张家余孽罢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李旸是小十四派来的人。
小十四长大了,学会了一点帝王心机就全部用到自己身上!
小十四……不像从前那么乖了。
夏温不说话,他身为伏龙卫的一支,往后只能选择忠诚身怀龙纹扣的陆遗一人。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本该传给新皇的龙纹扣最后被太上皇交到了陆遗的手里,可是伏龙卫只认龙纹扣。
看着夏温沉默的点头,陆遗怔楞了一瞬,回过神来蓦地笑出了声。
他还以为陛下年幼,手段稚嫩。便心甘情愿的将自己作为磨刀石,可是他整整惦念了十年陛下,陛下便是这般作践他的忠诚和他的心意的。
“夏温,你跟我来。”
陆遗抬头瞥了一眼夏温,又瞥见了缩在夏温背后的小宁子。
是了,陛下就是像小宁子这个样子,一有什么就害怕的要躲在自己身后,望着自己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依赖与信任。
他就是这么一点点沉浸在陛下的笑容里,被陛下一次又一次的算计!
怪不得乌刹说自己是个蠢货!
夏温亦步亦趋的跟着陆遗,瞧见对方果然来到了冷宫里。
冷宫里一片漆黑,所有木条钉在大殿的门上,将殿内钉的严严实实。又是这样,陆遗看着漆黑沉重的黑夜,突然意识到,小十四是在报复,他在疯狂的向过去报复,向过去所有造成他狼狈的人报复。
那自己这个旁观者呢?小十四将他作为棋子,发挥了棋子以后,会不会也要把自己关在这么一座暗无天日的冷宫里。
小十四不肯原谅过去,小十四……根本就是一个善于伪装的坏孩子!
越走近冷宫,隐约能听见凉风中夹杂着女人的呜咽声和挣脱锁链的摩擦声。
“将门打开!”
陆遗冷冷道,抬头看了一眼高大爬满藤蔓的宫墙。
月亮被乌云遮蔽,冷宫显的愈发阴暗。
“丞相,从小门进吧。”
夏温提了一句,看见陆遗眸子里的冷光便收了声,“奴才叫人过来。”
陆遗笔直的立在院中,看着小厮将冷宫殿门上的木板一条条拆了下来。门被拆开,里面的恶臭味扑面而来。
陆遗屏退了宫人,叫夏温立在殿外,自己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大殿内潮湿阴暗,角落里还游动着几条蛇,冲陆遗嘶嘶的吐着蛇信子。陆遗轻轻一挥,袖子里飞出去的暗针便将几条游动的蛇死死钉住。
大殿正中央的梁上挂着来自四面八方的铁索,铁索中央系着一个大大的圆陶罐。
里面有一个血肉模糊的躯体,因为疼痛还在不停的呻吟。
陆遗走近了些,盯了许久才辨认出这是从前高高在上的张皇后,如今被困在这个区区狭小的罐子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想而知,小十四有多恨她!
张太后听不见脚步声,也看不见,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发出嘶哑难听的呜咽声。她只能感受到无穷无尽的折磨与痛苦,余生再不得解脱。
“哐当。”
陆遗身后传来了一个踉跄的脚步声,正是张小公子。陆遗回过头,看着张小公子往门口跑,又被夏温给揪了回来。
“张小公子。”
陆遗走近了些,一脚踩住他的心口将他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张小公子白着脸,长大了嘴求饶。
他这些天早就受够了和屋子里那个怪物生活在一起的日子,眼下见了陆遗,也顾不得别的,只哭喊着叫出声来:“丞相求求你放我出去,只要你放我出去,我什么都告诉你。”
张小公子不过才十四岁的年纪,陆遗冷眼盯着他半晌,冷笑着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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