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说,说完我满意了便将你带出去。”
陆遗冷眼环视了冷宫四周,这地方人少,院子里一颗大树枝叶繁茂,是个适合埋骨灰的好地方。
张小公子被压着鬼跪在地上,哭的鼻涕横流。
“好,大人,我都说,我全部都交代。是陛下,是陛下知道了我的下落,将我绑到宫里来。我姐姐因此被威逼着进宫求助陛下,答应同他做了交易。”
“交易?”
陆遗叫人搬了一个椅子,靠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盯着脚下的张小公子,突然低低笑出了声道:“你就真的这么怕死?”
张小公子点了点头,讨好似的抓住了陆遗的衣角。
陆遗一脚踢开他,眸子里闪烁着森然冷光。“你姐姐为了保住你的命心甘情愿的同陛下做了交易,你怎得不可怜可怜为你牺牲的姐姐?她不过也才二八年华,怎么就为着你这么一个贪生怕死的弟弟丢了性命。”
张小公子不敢再说话,生怕面前这个人下一秒便将自己随心处置了。
“夏温,去牵了永巷的狗来,张小公子油嘴滑舌,只怕他不肯轻易说了真话。想要调查清楚这件事,还得全靠张小公子作证。若是我觉得你再多说一句谎话,便叫那头黑色的藏獒扯掉你一只耳朵!”
陆遗这话说的格外平淡,却叫夏温忍不住的发憷。
丞相……原来丞相狠起来也不可小觑!
张小公子吓的白了脸,又不敢再去抓陆遗的衣角。只好趴在陆遗脚边,僵着身子不敢乱动。
不一会儿夏温牵了狗来到张小公子面前,那匹藏獒冲张小公子龇牙咧嘴的低吼了一声,吓的张小公子当场失了禁。
“陆遗,你不能这样对我。明明陛下已经说过会放过我了,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是想违抗陛下的命令么?”
张小公子怕的说话的语气都在颤抖,却依旧还拿小皇帝当保命的盾。
陆遗扬了扬下巴,抬手一把捏住了张小公子的下巴,张小公子痛的下巴都在颤抖。
“你觉得我会怕违抗陛下的命令?我是南境的丞相,就算真的把你杀了,难不成他会为了你这么一个小东西将我杀了不成。我没有太多耐心,你最好快点交代!”
夏温牵着藏獒又往张小公子走近了几步,张小公子尖叫一声,藏獒已然撕下了他腿上的一块肉。
张小公子痛的不停的打滚尖叫,随后等到呻吟声一点点减弱,张小公子才奄奄一息的开了口。
“是我,是我不甘心被姐姐送到母亲的娘家,沈家的人蛊惑我拿张家手里的东西去跟小皇帝做交易。我便自己进了宫,到了太清殿。小皇帝说只要我将姐姐设计进宫,借着姐姐的死,陛下成功将脏水泼到你身上,便愿意放我一条生路。等到将你从丞相之位拉下马,叫朱允做了新的丞相,等其他门阀将陆家分割完毕,我张家便可以东山再起,重新成为京中的四大门阀之一。”
陆遗松了手,手心里还摩挲着那枚光滑的龙纹扣,仰头看了看高大的宫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所以,你姐姐以为你是被小皇帝囚禁了起来,小皇帝拿你的命做要挟,她便只能乖乖钻进你们的圈套。最后,还是朱允亲手杀了她,对么?”
张小公子低着头,在陆遗的目光示意下,夏温松了手里牵着藏獒的绳子。
那藏獒当即张着血盆大口一下扑到了张小公子的背上,叫张小公子半分也挣扎不得。
“啊!”
张小公子被藏獒一把扯到了一旁的草丛里,隐约听见啃噬骨肉和布料撕扯的声音。
“大人。”
夏温下意识的开了口,若这张家公子真的丧了命,只怕陆遗身上永远都要背着杀害庶民的罪过。
陆遗瞥了他一眼,冷冷的开口道:“我有分寸。”
哨声传来,藏獒蓦地停了动作,缓缓回头一步步走到陆遗面前,趴在他脚边格外温顺。
夏温去草丛里将那一个血人拽着胳膊拖了出来。
张小公子疼的不由得筋挛,嘴里再难说出半句话来,半张脸上的皮都被扯破了,耷拉在一旁,渗着鲜血。
“痛么?”
陆遗站起身来,拍了拍袖摆,衣服上的血已然发黑,脸上再难看见平日里的亲和,没了温润公子的样子。
张小公子动了动嘴,手指无力的轻轻蜷在一起。
“我记得我第一次在南普寺见到你的时候,你在给你姐姐点长明灯,是么?”
陆遗等不到张小公子的回答,便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自顾自的说着:“你也给你姐姐收尸了是么?你姐姐为了保你私下偷放了你,我念在你们姐弟情深,才替你们瞒下了小皇帝。可你为了荣华富贵,竟联合了小皇帝和朱允给你姐姐下套。你就不曾后悔么?”
为什么?难道这世间的骨肉亲情还有这么不堪的一面。他因为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妹妹梨宝自责了这么多年,可张婉仪却被自己的弟弟和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一起送往了地狱。
“你口口声声是为了张家,将张家的荣誉挂在嘴边,难道那些都要比与你一母同胞的姐姐的性命重要么?她是你的亲姐姐,为了将你送去沈家,放弃了无数。我记得我赠了她一笔银钱,可她却转手给了你。你知道我要将你姐姐送往哪里么?西荒的一处尼姑庵,她说她这一辈子除了日夜祈求你平安,再无他想。”
可是,你是怎么对她的?张家是怎么对她的?
张小公子瞪大了双眼,不知道是因为痛的还是愧疚,眼角有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到地上。
陆遗起身,看向了一旁的夏温,吩咐道:“找个人治好他,将他送到南普寺去,一辈子做灯室里的弥僧,永远跪在那里对着张婉仪的长明灯忏悔!”
夏温低声应了一句,看着陆遗挥挥袖子往冷宫外走。
一袭瘦削的身影渐渐被黑夜吞没,再看不见踪影。
陆府
小皇帝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然是天光大亮。
陆府的秦管家立在房间角落里,小皇帝正要开口问他陆遗去哪里了,却察觉到自己周身酸软,骨子松泛,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自己……自己这是怎么了?
小皇帝不安的想抬起手撑着床柱起身,却只是无力的碰到了床帘的一角。
床帘上坠着的珠帘哗啦作响,秦管家察觉到了床榻上的动静,沉默的走近了几步。
“陛下醒了?”
他这样问着,却是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黑漆小盒,挑了一些香料当着小皇帝的面撒进了香炉里。
小皇帝瞪大了双眼,空气中又飘起了烟雾,小皇帝的又无力的慢慢闭紧眼皮沉沉的睡去。
陆遗交代了,在他没有回陆家之前,小皇帝都只能待在这个房间里。老秦看着床榻上的人,眸子里闪过一丝厌恶与轻蔑。
他早就看出了这位不是个善良的主,等家主查出了事情的真相,他看这位还怎么在家主面前耀武扬威。
老亲自这样想着,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推开了。
陆遗身上还穿着走时的白衣,可如今脸上,脖子,衣襟上全被血染脏了,衣襟前面的血迹已然发黑,袖摆处却还滴着新鲜殷红的血。
“大人,您……怎么了大人?而是受伤了?”
老秦心疼的看着陆遗,他家家主,身上还留着在诏狱里受过的伤,如今看着脸色更差了。
陆遗沉默的走进了房间,静静的看着床榻上的人,眸子里闪烁着红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秦察觉到陆遗的不对劲,凑上前去递了一块过过热水的干净的帕子。陆遗不接,老秦只好拈着帕子抬起了陆遗的一只手,细细去擦他手上殷红的血。
陆遗回过神来,避开了帕子,低头看着白皙冰冷的指尖还有没有擦干净的血,将帕子也一并染脏了,刺眼的很,空气中满是血腥味,和香炉里的烟雾混在一起叫人闻着便想作呕。
“老秦,将圣旨拿到宫里去,说陛下身子不适,暂且罢朝。”
秦管家小心的接过明黄的圣旨,上面还盖了大印,可却是家主的字迹。老秦心里有些担心,虽说家主是丞相,可这编纂圣旨,若是叫别的大臣知道了……
“你尽管去。”
陆遗的嗓音嘶哑,眸中是掩不住的疲惫。
他在世人的眼里早就大逆不道了,索性小十四就想给他安上这样的罪名,他不若便坐实了这个罪名。大逆不道又怎样,小十四在他眼皮子底下胡来,他便要教教小十四学乖。
一个坏孩子,不管你怎么对他掏心掏肺的好,他都不会学乖。他给了小十四那么多甜头,小十四都学不会乖,那他只好给小十四一些痛了。
师兄说的对,想要征服一个人,只有给他痛,彻底碾碎他的尊严,扭断他的傲骨,才能将人乖乖的留在自己身边。
小十四既然那么喜欢使些小手段迷惑自己,那他也不介意将隐山的那些手段通通用到小十四身上。
只要小十四学乖一点,学乖一点。
小皇帝再睁开眼的时候,瞧见陆遗已然站在自己的面前了。
“陆遗。”
小皇帝下意识的喊出声来,身上也恢复了一些力气。陆遗换了一身墨黑的袍子,衣领上绣着红色的蟒。看着他的眼神格外平静,又似乎有暗流涌动。
小皇帝避开了陆遗的目光,张开了双臂就要往陆遗怀里扑。陆遗任由这人往自己怀里缩,却是没有半分要回抱的意思。
陆遗身上透着一股子药香,小皇帝靠在他脖颈处嗅了嗅,也察觉到这人有些不太对劲。
“陛下,臣带你去见见一些有趣的东西。”
陆遗的面色冰冷,小皇帝有些怕这样的陆遗,想冲着陆遗撒娇,却被陆遗就这样拽了出去。
自己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陆遗送回了宫,小皇帝回过神来,人已经被陆遗按在了太清殿的龙椅上。
小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隐约听见了太清殿外有大臣说话的声音。
陆遗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小皇帝有些不习惯陆遗的沉默,下意识的轻轻捏紧了陆遗的袖子。
“丞相,朕不该罢朝的。你失踪后朕本来是要和夏温一起出去找你的,但是那群老臣一直去朱安殿堵着朕,朕……朕因此一直没有去寻你。”
看着小皇帝软乎乎的目光,陆遗蓦地笑出来声,眸子里却无半点笑意。陛下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察觉到有危险靠近的时候,便会装着脆弱无比的样子,希望能借此逃过一劫。
“陛下不必同臣道歉。”
陆遗开口说了一句,一双手却是攥紧了拳,死死按住了龙椅上的龙纹。
“看看,臣都发现了一些什么有趣的东西。”
小皇帝顺着陆遗的目光看向,随即瞪大了双眼,大殿下方放着两个坛子,扑面而来的恶臭味。
酒坛里正是被做成人棍的废太后,和朱允。
朱允只是被割了舌头,看着龙椅上高高在上的小皇帝当即睁大眼呜咽着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似乎在同他求救。
小皇帝蓦地站起身来,一张脸早已失了颜色。
完了,完了,陆遗全部都知道了。
小皇帝的耳边嗡嗡直响,偏偏陆遗抬手大力将他又按回了龙椅。
“臣查出了一些东西,又苦于没有别的法子证明自己的清白,只好将这些肮脏的东西带到了陛下的面前,若是引起了陛下的不适,还请陛下要多担待一些。”陆遗这样说着,看着小皇帝不由的开始瑟缩着身子。
“陆遗,你听朕说,朕和你自小认识,你不能因为朱允的话就中了他的挑拨离间计。至于废太后,朕可以解释的。朕只是太恨她,朕真的没有瞒你别的了。”
小皇帝下意识的摇了摇头,陆遗找到了张太后,肯定也找到了张小公子。他只要咬紧了牙关,死活不承认自己做了再多的事情,陆遗一直对自己信任有加,应当……应当是会相信自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