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夷关
“祭司,埋伏布置好了,只要秦家女行至关内,必能叫她有来无回。”
小厮小心翼翼的望向高位上的东丘祭司,这位年轻的祭司几个月前横空出世,一举将老祭司拉下了位。只是他手段狠辣,叫底下的人心生忌惮。
陆听挑了挑眉,把玩着手里的茶杯。
“公主身上的伤养的如何了?”
小厮垂着头,低声应道:“给公主用了最好的药,伤已好的七七八八了。”
陆听摆了摆手,“去吧,将人带过来。”
不一会儿,小厮果然将李旸带了进来。
李旸脸色惨白,人也纤瘦了不少,全然没了从前的精气神儿,瞧着憔悴了许多。
“拜见大人。”
小厮松了手,李旸便跪在了陆听的脚下,头颅微微低垂,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脖颈。
陆听抬手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逼着她看着自己。李旸痛的吸了一口凉气,这个疯子,不知道又想了什么法子来折腾自己。
阴鸷的目光一寸寸扫视着李旸苍白的脸,却在触到李旸眼角的胭脂红蓦地勃然大怒。
“谁给她上的胭脂!”
一屋子的小厮颤着身子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冰凉粗粝的掌大力搓着她的眼角,似乎要硬生生磨去那一层胭脂。李旸痛的喊出声来,被陆听一把拽住了头发,疼的嘴唇都在颤抖。
“说,谁给你上的胭脂!你这样就不像她。”
李旸痛的受不了尖叫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每日被折腾的处于昏迷之中,隐隐醒来也是被陆听换着法子折腾她。谁给她上的妆她根本不晓得。
“砰”
陆听松了手,李旸的额角狠狠的磕在了桌子腿上,当即红肿鼓成一个大包。
“你最好护着你这张脸,再有下次,叫我看到了,我亲自挖了你的眼睛!”
李旸蜷缩着身子,捂着额头不敢说话。
陆听周身散发着冷气,冷眼看着跪在角落里的小厮。
“还愣着做什么?给她洗干净了,丢到地牢里去。”
看着小厮将李旸拖了下去,侯在外头的杀手才走了进来。
“大人,秦家女虽中了埋伏,但我们的人袭击她时,被她身后的另一拨人挡住了。似乎是隐山的死士,对付起来格外难缠!”
“哗啦”
陆听一把推翻了桌案,茶水撒了一地。
“所以秦家女没有处理掉?”
那人跪着,语气有些急切。
“大人,秦家女已经被我们重伤,只差一点……”
话语戛然而止,那人晃了晃身子,瞳孔一缩,随后七窍流血没了生息。
一旁的小厮将尸体拖了出去,又有另外一位小厮端了干净的水和帕子递到了陆听面前。
雪白的地毯上被殷红的血染脏了,陆听盯了片刻不禁的皱眉,“将这毯子也换了。”
隐山的人居然现世了。自从江湖四隐势力衰落,隐山便闭山归隐,再不插手山下的事。想来,他那位好哥哥着实有些本事,竟能使唤隐山的人给他做死士。
他果然还是小看了陆遗。
冰窖
寒冷的冰窖中央放着一个冰棺,棺里隐隐约约能看清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年轻女童。
陆听踉跄着走了进来,跪坐在一旁,隔着冰冷的冰棺用指尖描摹着那女童的眉眼。
“梨宝,你的大哥真厉害。不过,等哥哥救活了你,你就会知道我比陆遗厉害。我知道你怨恨陆遗,我也一样,要不是他连累了你,我怎么会为了保全你用那样危险的法子。不过相信哥哥,很快,你就会醒过来的。等你醒过来,哥哥就再不需要那些替身了。”
东夷关内的一所破庙里
“你们是谁?为何要帮我?”
秦挽卿咬紧了牙关,她刚踏进东夷关,便中了东丘的埋伏。京中前几日的情报明明是东夷关两军交战,境况混乱。可她观察了许久,这关内全是东丘士兵,根本没有见到一个南境士兵,关内一点交战的痕迹都没有。只怕是小皇帝又故意挖了一个坑给自己,怪不得迟迟没有收到东夷关请求支援。
小皇帝果然心性狠绝,要将他们秦家斩草除根!可笑秦家世代为将,白白为南境守了一辈子的江山。
“受人之托,姑娘不必多问。”
卫倦派了十个隐山的死士,东丘擅使毒物,他们已然折损的七七八八,眼下只剩两个人护着秦挽卿。
屋子外头又传来了阵阵的脚步声,秦挽卿握紧了手上的红缨枪,这东丘祭司为了取她的命,当真是花费了大手笔。进攻的人足足过了两波,这已是第三波了。
身上的铁甲还沾染着鲜红色的血迹,她已身受重伤,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恐怕今日就要身陨于此了,还好,陆大人没有同她一齐来。秦挽卿从怀中掏出那块暖玉坠子,时至今日,陆大哥还没有发现自己将两块暖玉坠子掉了包。不过也是,陆大哥本就不在意这门亲事。
从前他们秦家显赫,她尚不得陆大哥的欢心。如今秦家溃散,她也不能将陆大哥拉进这一趟浑水中来。小皇帝忌惮他们秦家已久,万不能叫他因此也对陆家下手。
“咳咳。”
秦挽卿起身躲过一枚暗箭,偏过头抚着腰呕出一大块血来,死士已死光了,眼看着那一群人缓缓朝自己逼近,眼前一黑,意识逐渐模糊,手心里的暖玉坠子也掉落在地上,染上了一大块血迹……
冰冷的刀刃直指倒在地上的秦挽卿,下一刻却叫一枚暗器打偏了。
“可算是赶到了,隐山的死士最近可真没少偷懒!”
卫倦皱眉扫视了地上倒的七七八八的尸体,看着陆遗将那群人处理掉。
啧啧,身法这样懒怠,小师弟也该练练功了。
“师兄,可带了解毒的药?”
陆遗握着秦挽卿的手腕,脸色阴沉,脸上还溅着星星点点的殷红的血,血红的眸子盯着一旁碎成两半的暖玉坠子。
卫倦随手丢了一个小药瓶给他,顺着他的目光走到了那枚暖玉坠子面前,弯腰将其捡了起来。
“呀,小师弟,原来这姑娘是你的一朵桃花!”
卫倦盯着暖玉坠子底下刻的遗字,心头涌上来一股子烦躁。
一个小皇帝不够,怎么又来了一个秦家女!这群人,还真是麻烦!
陆遗一把将人背了起来,“此地不宜久留,师兄,我们走吧。”
卫倦点了点头,回头望了一眼遍地尸体的破庙,才点了根火把丢了进去。
二人带着昏迷的秦挽卿来到南境边界的一处山脚下,秦挽卿发了高烧,奔波不得,陆遗才决定停下脚步,替秦挽卿寻了一个医馆将人放下。
“这医馆背后的主人是南普寺的梅青住持,将人放到这里再好不过。小皇帝执意要将秦家斩草除根,秦挽卿以后不能再轻易露面了。”
陆遗同卫倦一同立在屋檐上,手心里还捏着碎成两块的暖玉坠子。
“师兄言之有理,只是她迟迟不醒,往后不知该如何打算。”
卫倦嗤笑了一声,伸手逗了逗肩膀上的屠戮。
“依我看,她往后便换个新的身份留在这里,反正山高皇帝远,你答应了秦家父子保她性命,只要她不进皇城,小皇帝的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陆遗有些犹豫,他既然答应了秦家父子,便一定会保证秦挽卿的安全。
卫倦知晓他这个人最爱替旁人考虑,望向他的眸子里有些许幽怨。
“师弟你这般不放心她,索性娶了她便能一辈子看着她。不过等小皇帝发现你离了京,只怕是要将整个南境都掀翻了的。”
陆遗垂眸,低声道:“师兄,你明知道我做不到。”
他先前以为秦挽卿同他一般不重视这门亲事,可直到他察觉到那枚暖玉坠子被她掉了包,又想起从前他入诏狱秦挽卿替他求情的事,才惊觉原来她对自己的情意藏得这般的深。
他欣赏秦挽卿,欣赏她的魄力,她的英勇,她的巾帼之姿,可偏偏没法娶她,也不想耽误这样好的女子一辈子。
卫倦当然知道陆遗做不到,他不过是说这样的话激他罢了。
“这样罢,我从隐山将我徒弟调过来,叫他暗里护着秦挽卿。如此,你也可放心了。”
陆遗偏头,看向他说道:“师兄的徒弟?”
卫倦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我不想一直守在隐山,便收了个弟子叫他替我打理。等你回隐山了,有空多提点提点他,好歹也算是你师侄了。”
陆遗沉默不肯说话,他同小皇帝纠缠这般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南境的朝堂脱身,何时能回归师门,尚未可知……
卫倦做事向来干净利落,不过两天,陆遗就见到了他那位小师侄。
“师叔好。”
陆遗面无表情的望着面前这个少年,师兄随行惯了,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在他面前就是个小萝卜头,看着人还傻愣愣的,从见面开始就冲自己咧嘴傻笑,怎么看都不想隐山的弟子。
卫七似乎看出了这位师叔对自己颇为嫌弃,也收起了嘴角的傻笑。
“过来。”
卫倦冲他招了招手,将人带到了秦挽卿面前。
卫七疑惑的看着这个躺在榻上正昏迷的女子,他就知道师父找他准没好事。
“这是你师叔的好朋友,如今身受重伤,你便留下了照顾她,切记要护她周全,否则你师叔打断你的腿!”
陆遗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卫七果然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两人安顿好了秦挽卿,翌日一大早便要往回赶。卫倦扶额,看着还想嘱托卫七两句的陆遗,他这个小师弟怎么这么啰嗦。
“行了行了,你回去还要应付小皇帝呢!卫七会照顾好秦挽卿的。”
陆遗点点头,也翻身上了马。
看着两位长辈离去的背影,卫七才回到了榻前,盯着秦挽卿发呆,手里还握着一个小盒子。
师父临走前嘱托自己,要将这药喂给这位姑娘。这药他见过,是用来消除人记忆的。啧啧,难不成这位姑娘同小师叔夹杂着什么爱恨纠葛?因此受了什么情伤?
卫七走上前去,将手里的药塞到了秦挽卿的嘴里。
太清殿
“陛下,陛下。”
小宁子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凑到小皇帝耳边道:“丞相回来了!”
宫门口
“师弟,这药便不用吃了罢,我瞧你的失魂症好的也差不多了,不似从前不受控制。”
陆遗摇了摇头,接过卫倦手里的药瓶。
他的身体越来越弱,但似乎乌刹并不受影响。虽说他二人现在在一点点融合,可他还是怕乌刹的意识掌控了自己。
“行了,他来了,我便回去了。你有什么事,再来方府找我。”
陆遗点点头,回头瞧见小皇帝的御辇一点点逼近。
“丞相大人,你终于回来了。”
小皇帝并未下御辇,就这样居高临下的望着陆遗。
陆遗走上前去,将手里的红缨枪丢到了御辇前。红缨枪上刻着一个卿字,上头还染着褐色的血迹。
“陛下,您该如愿了。”
小皇帝瞥了一眼那带血的红缨枪,又垂眸盯着一脸冷漠的陆遗,随即冷声喝道:“将陆相拿下!”
陆遗眯了眯眼,并未挣扎,任由宫人将自己绑了起来。
他猜的果然不错,除去了秦家,终于要轮到他了。
从前,倒是他将陛下看轻了。
“这是什么?”
陆遗皱眉,看着小宁子端了一碗褐色的药汤,朝自己逼近。
没人回答他,小皇帝攥紧了拳,冷声道:“给他灌下去。”
陆遥寄的翅膀太硬,总趁他不注意便偷跑了出去,他只能用这样的法子,将人一辈子绑在自己身边。
小宁子痛呼了一声,被陆遗抬脚踢到在地上,药碗跌落在地上摔的粉碎。陆遗冷冷的盯着褐色的药汤,他如今没了嗅觉,也辨别不出这药是什么药。
察觉到御辇上的那人脸色愈发阴沉,小宁子跪在一旁不敢出声。
丞相将这药就这样一脚踢翻了,可惜了陛下白白遭罪,也可惜他熬了好久……
陆遗被丢到了冷宫里,周身都被上了沉重的铁链,叫他轻轻动一下都哗啦作响。连着脖颈处的铁链的另一头更是绑着一个硕大的铁球,陆遗跪坐其间,神色愈发冷漠。
这算什么?要杀便杀,偏要用这样羞辱人的东西……
陛下怕是用习惯了这些阴私的手段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