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邵心里觉得，这天下恐怕是要变天了。
“曹公公，最近西厂可有什么动向？”
元泊虽然没怎么见过朱凉，两年的时间让那个小太监变成了杀伐果断的大珰，这个变化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现在竟然做什么也不会禀报，他就真的不怕他杀了他？
“皇上，老奴不知道您指的是什么。”
当初是皇上要求曹公公把朱凉安排进西厂，但是还没等到那时候这个朱凉竟然能摇身一变成西厂厂公，他疑惑，但也从来没有发出过质疑，毕竟朱凉年轻，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在他看来不过是得了陛下的宠爱，根本没有什么杀伤力，这些年西厂也从来没有和东厂做对的苗头，他自然也不会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
“不管是什么，你知道的统统告诉朕。”
他了解朱凉的品性，一辈子不会作出对不起他的事，可自从元且满月宴后他再也没见过朱凉，甚至召开群臣会议他都借口说有事来不了，他心里隐隐不安，对于那天元邵的到来也存疑，是不是……他不敢想，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
“老奴确实不知道什么，如果您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召见朱公公，听闻他最近忙得脚不沾地，但不知道在忙什么。”
元泊眉头紧锁，让曹公公走了。他看着身边睡的正熟的元且，心想这一切是不是都错了。他没有真的对不起他啊，可是这些话怎么才能说出口呢？
“得来，你去把朱凉给朕叫来，就说他不来，朕便削了他的厂公。”
阿凉，希望你别逼我啊……
“朱厂公，你好大的派头啊，竟然要朕三番两次的去请才肯来，如果换了别人，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朱凉表情淡淡的，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他气定神闲，娓娓道来。
“皇上，奴婢知错。奴婢最近在忙着操办陛下的寿宴。”
“寿宴不必麻烦，每年不都是跟端午一起过么？朱厂公不必用这种理由搪塞朕，朕把你叫来是想问，为什么一直躲着朕？”
朱凉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元且，眼中闪现一丝阴狠。
“陛下难道不心知肚明吗？奴婢虽为厂公，但在您面前只是一个下人，如果不是您我也不会有今天，我会好好报答您。”
他说的不卑不亢，却让元泊心里像针扎一样，就那么恨他？
“你走吧，但是朕有一个要求。以后上朝一定要出现，否则会引来风言风语，琴琴听不了那些话，想必朱厂公也早就想在私事上与朕划清界限。”
“奴婢遵命。”
琴琴……叫的好生亲切啊。朱凉闭上眼，决定接受现实，他这无异于杀人诛心，他们两个可真是琴瑟和鸣，那个元且……暂且让他活着吧。
如果宦官可以当皇帝就好了，他为什么不能开这个先例呢？他对这个天下没兴趣，是这个人让他彻底伤了心。两年了，怎么能够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当年他正在敬事房干杂活儿，就被宣布成了西厂厂公，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想见元泊一面。可是元泊让太监告诉他，这辈子就别肖想了，你就是个太监，怎么可以染指了皇上，还说只是一时兴起，让朱公公自重。没超过七天的时间，元泊大婚，还是坐在轮椅上，新娘子还是一个汉人，并没有显赫的家世，朱凉远远的看着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们之间终究是情深缘浅。
朱凉回了宅子，仆人给他准备好了洗澡水，小福子从宫里出来了一直追随他，现在正在给他铺床，两年的时间把一个孩童变成了少年，现在遇事也是处变不惊，是朱凉的左膀右臂。
“小福子，先别忙了，我有事跟你说。”
小福子停手，在宫外穿的都是便服，朱凉看着面前这个面容姣好的少年心生感慨，日子过得可真快。
“如果我要造反，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你若不想跟着我受牵连，我现在可以放你回家，当然我会给你一笔钱，最起码够你衣食无忧。”
小福子愣住，也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才好。在宫里的时候朱凉就对他百般照顾，现在看来，是时候报恩了。
“朱公公，不管您做什么决定，林永福誓死追随。”
朱凉觉得自己已经算是身经百战，但还是被小福子这句话感动了。如果他真遭遇不测，第一个就会放他走，元泊算什么，不过是背叛了他的人。
“阿杰，太后那边怎么样了？”
朱厂公站在小太监面前，俨然一副大珰模样，小太监也毕恭毕敬，跟朱厂公说话的时候都没有抬起头。
“回公公，太后那边最近没有什么动向，只是奴婢发现了一件事……”
“尽管说，在咱家面前不必拘谨。”
“只是奴婢觉得太后对这个小皇子没有一点喜欢，从来不抱，看见就烦，不知道是不是奴婢的错觉。”
朱凉眉毛一挑，看来事情还真是没那么简单。她不是最盼着元泊娶妻生子的人么？现在这样又是为了什么，元泊不是他最亲的皇帝儿子吗？
“很好，以后有什么事及时向咱家禀报。你没事也可以溜去养心殿，看看皇帝和他那个妃子每天都在忙什么，这是给你的，拿着。”
朱凉拿出一个鼓鼓的钱袋，递给了沈秋杰手上，沈秀杰推脱不要，朱凉转身就走了，拿不拿他不管，为他办事总不能亏待人家。这个孩子曾经说过要给他养老，如今看来还算是忠心。他倒是不需要谁给他养老，到了该死的时候自然就死了。
“阿福，让你准备的东西帮我办了吗？”
“办好了公公，等到皇上寿辰您直接带去就好。”
“不错。阿福，你想要什么赏赐吗？”
这两年朱凉不管做什么，林永福都陪在他身边，朱凉从没亏待他金银财宝什么的都不少，只是这次这么问……朱凉是不是在为他的以后着想。
“阿福什么都不要，只要陪着朱公公就好，阿福没有亲人，在这世上只有朱公公是唯一对我好的人……”
朱凉闭上眼，到这个地步他已经什么人情都不愿意欠下。他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也能翻手为天覆手为雨，可是听了林永福的话，他知道自己又有点动情了。
“阿福，每个人生来都有他的用处，你没有父母，咱家也等于没有。其实我一直把你当做弟弟看待，你我本来就都是小太监出身，何来尊卑之分。我已经自作主张，也给你买了个宅子，但是不大，够你以后自己住的。你总要走的，跟着我没好结果。”
“公公，我不走……”
“行了，不必多言，我想让你走的时候，你留也留不下。”
三日后，元泊寿辰，朱凉这次到没有三请五请，自己就去赴宴了，元泊并没有多惊讶，前一阵子说在为了他的寿宴忙活，总要装出个样子。
“各位大臣们，今日是皇上寿宴，也是端阳日，按照惯例，大家先吃粽子，今年的粽子不一般，里面有带金币的，谁吃到就是谁的福气。”
元泊身边的太监说完，大臣们道谢纷纷开始吃粽子，朱凉兴致缺缺，碍于面子也拿了一个。
“公公，吃了这个可不要喝酒。”
“咱家何时喝过酒？”
小福子吃瘪，不再出声，明明总是晚上自己借酒浇愁，到了宫里却一滴不沾，也不知道这位厂公到底是什么心思。
朱凉要了两口，便觉得有东西硌牙，拿出来竟是那个金币孤品，他也没出声，扔在了脚下。
“皇上，这是微臣送给陛下的玉如意一对。”
大臣们开始排队送寿礼，每一样元泊都点头，其实朱凉知道，他一样都不感兴趣，每年都是老样子。他送的礼物，不知道元泊心里会怎么样。
“朱厂公，您带来的是什么寿礼？”
“陛下，奴婢送的只是一份薄礼，希望陛下不要怪罪。是一条西域的丝绢。”
朱凉双手送上，拂尘特意给了小福子，大臣们听见这个小礼物纷纷窃窃私语，不是说这个朱厂公是受了皇上的庇佑才能有今天的吗？如今看来这个人没什么良心。
“谢厂公……”
“拿给朕看看。”
元泊从太监手里拿过那个金丝楠的盒子，一块丝绢竟然用这么好的盒子，真是大材小用了。打开一看只是一块素到不行的手帕，元泊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厂公真是有心了，原来说在准备朕的寿宴是真的，朕还险些错怪了厂公。”
“陛下喜欢就好。”
朱凉抬头看了一眼，元泊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很好，这就算是前进了一步。
前两年是他太傻，对付摄政王的办法为什么就不能来对待元泊呢？他不是对自己有信心，而是元泊所有名门他都知道，如果真的能报复，下三滥的手段又能怎么样。
那个琴妃……会有她哭的时候。
朱凉出宫的时候抬头看天，飞来一块乌云遮住了太阳，还真是要变天了。
“朱凉哥哥，你送给皇兄那块手帕有什么寓意吗？”
元邵也来赴宴，走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两个人差了半个时辰，元邵一路都心存疑惑，为什么要送一个那么不起眼的东西。
“没有，只是想与他人与众不同罢了。”
朱凉轻描淡写，给元邵到了一杯茶，也就是有元邵来他的私宅有这种待遇，这个地方是元泊给他买的，如今却成了他策划谋反的基地，还真是讽刺。
“嗯，朱凉哥哥本来就与众不同。对了，你让我办的事我也办了，只是西秦国有些犹豫不决，他们不愿意与朝廷作对。”
“那请王爷告诉他们。如果不同意，那择日我便会带兵入侵，到时候可不是这么好说的了。”
朱凉脸上露出一丝狠厉，元邵端茶的手不稳撒了一地，他觉得面前这个人好陌生。
“王爷小心不要烫了手。阿福，真没有眼力，还不赶紧来收拾。”
小福子早就习惯了他这副模样，当着外人面永远穿着强硬的盔甲，只有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是那个温顺的朱凉。
“你和皇兄……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爷，事到如今我没必要隐瞒你。你也应该知道我与你皇兄的旧情吧？”
元邵脸上闪过一丝愠色，他当时还小，只觉得朱凉跟他的太子哥哥关系非同寻常，现在看来，不单单是关系好，是知己而已。
“应该是知道的。”
“不必避讳，已经是前尘往事，那些对我而言，就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元邵，我知道陛下对你情深义重，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他，如今这天下就是你的？”
朱凉眼睛毫不避讳的看着元邵，元邵脸上浮现哀伤，他虽然大大咧咧，像个孩童一样，可是他也想过，元泊对他那么好还不是心存愧疚。
“可是那都是太后的主意，皇兄从来没害过我。”
“他是没有直接害你，但是坐收渔翁之利的是谁？”
朱凉擅长攻击别人内心，元邵这么多年一定是不甘的，父亲把他发配到那么远，还不是为了元泊没有威胁。
“你们两个曾经心意相通，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吗？”
“王爷，你还是太年轻，有些事回不去了。”
元邵失魂落魄的回了王爷府，朱凉也不逼他，给他时间让他自己想明白其中利害，亲兄弟总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总要有个人推波助澜。
他已经杀红了眼，他有天下也没用，元泊已经不属于他，那就一起毁灭。
朱凉向皇帝告假，去了一趟江南。元泊虽然不知他此举意欲何为，而且他不用事事向他禀报，自从寿宴开始，朱凉就一反常态，放个屁都恨不得告诉元泊，他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陛下，您不要怪琴琴多嘴，这个朱凉现在就安好心，他就是记恨您娶了我还生了且儿，您不能放任他不管。”
“朕用得着你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