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我呢。”
萧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有些心虚,把脸转过去对着门口,不再看他。
“别生气嘛大人,我只是觉得大人脸上虽然白白净净,但还是有些胡茬,而且……总觉得您阳气很重,您也知道我肯定是个阉人,但是呢,您确实不大像。”
陆深不依不饶,萧策想这个人怎么这么聒噪,是不是阉人有什么关系,他一个锦衣卫难道还想为此抓住皇帝的把柄?
“陆深,你不用套我的话,你我都是一样的人,命运多舛,无依无靠,所以别总想着把谁拉下水,大家只不过都是为了讨生活罢了。”
“丞相大人,您真是想的太多了,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如此,既然您这么想,那我便什么都不说了,我只为了交您一个朋友,我知道我身份低贱,但我确实很欣赏您。”
萧策看着他醉意朦胧的眼,萌生了一种别样的想法,心里痒痒的,这张脸虽然画的很白,但是却格外好看,甚至比朱凉还好看,他觉得自己是醉了,又开始下逐客令。
“陆大人,天色已晚,你该回去了。”
“怎么又轰我……回家我也是一个人……”
陆深最后还是得逞睡在了丞相府,第二天两个人一起进宫,只不是隔了十几米远而已。
“各位爱卿,有什么事还要禀报吗?”
元泊精神不济,这两天偶感风寒,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尤其是朱凉的位置是空的,更让他没了精神上朝,也不知道这位督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刑部尚书今天还没来?”
“回陛下,林大人还是身体不适,请陛下谅解。”
说话的是萧策,元泊眉头紧锁,这件事到底对林子枫影响有多大,有时候太有责任心并不是好事,会把自己彻底压死。
下朝后,元泊决心上门看看林子枫是什么状态,萧策随他一起去,出门就看见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陆深,正在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陛下。”
“陆大人,找朕有事?”
“没事,只是曹德贵的事有了些进展,想跟您商议。”
陆深说话的时候眼睛还是一直盯着萧策,萧策脸转向一旁,绝不给他一个眼神。
“太好了,朕就知道陆大人的能力,等朕回宫再召你。”
“恭送陛下。”
朱凉一个人单枪匹马来了上谷,一进市集便发现所有人都头戴面纱,应该是为了防止传染,他心里赞许,百姓们的想法还真是不错,他走到一个卖火烧的小摊儿,伙夫还热情的给了他一个面纱让他赶紧带上。
“客官,一看您就是外地人,咱们这儿如果出门不戴面纱实在是太危险,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有人无缘无故的高温,但是没有性命之忧,县令只好让我们先这样防止传染。”
“你们这的烧饼可真好吃。”
朱凉没有接茬,他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烧饼夹肉,吃了两个才去了衙门。
“通报一声,咱家是西厂厂公朱凉。”
小衙役听见这个名讳,没有通报就直接把他带进去了,看来这是早就知道他要来了。
“督公,臣下知道您要来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失远迎千万别怪罪。”
朱凉让他起身,他还是不习惯别人给他行礼,总觉得怪怪的。这个县令叫杨志洲,今年已经五十岁,看头上已经没有一根黑发,想必没少操劳。
“杨大人不必多礼,咱们直接说正事,咱家发现你们这里的疫情很奇怪,一开始从哪儿传播来的清楚吗?”
“这老臣需要想想,您先随我来。”
朱凉随着他去了后面的院落,这也就是他的家。
“阿健,去烧壶茶。”
朱凉看着四周破烂的摆设,还有用砖块垫起来的床铺,就知道杨志洲着实过得清贫,想想朝中那些大臣家里连喝水的碗都恨不得是纯金打造,想想就觉得脸上生疼。
待茶壶端上来的时候,朱凉又愣住了,里面只有一些茶叶沫子,连一片整片的都找不出,这件事他一定要向元泊如实禀报,京城以外的官员过得实在是太苦。
“您别嫌弃,我这里只有这个。您刚才问我病源在哪里,这个我确实不太清楚,只是知道第一个人是去了一趟凉虢,回来后一开始还没事,但没几天就精神不济,整个人高烧不下,现在还未痊愈。后来就是他的家人,慢慢的扩散,现在我已经吩咐下去,能不出门的尽量别出门,总是小心为妙。”
朱凉点头,还真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官。
“基本咱家已经了解了,但是这个东西应该没办法完全消灭,这样吧,我带了两个太医来,让他们为村民诊断,看看到底是什么病因,然后咱们对症下药。您不用太着急,这也不是您的错。”
朱凉能看出来,这个老县令把责任全都强加在了自己身上,这本来都是天灾人祸,能赖得着谁呢?
“老夫惭愧,在这宝地已经任职二十余载,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怪事,要真是天花什么的倒还是好说,现在竟然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也觉得这五十年白活了。”
“您不必这样,您又不是郎中,现在这种时候更应该打起精神,不要染上您才好。咱家定会向陛下美言,您是个好官。”
杨志洲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对朱凉的到来他虽然期待,但也不是很期待,阉人在他眼里从来都不是好角色。这个朱凉竟然让他刮目相看,眼前这个漂亮的男人竟然还是大珰,更加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谢谢您的好意,美言我不在乎,只求百姓平安。”
“陛下,我已到了上谷之地,这里情况比我们设想的好很多,百姓们懂的自我保护,而且所有店铺都在正常经营。最让我感到震惊的是这里的县令杨志洲,一心为百姓,家里有病人的他每家每户都给了一两银子,都是他自己的积蓄,国家最不能缺少的就是这种人。县令告诉我,这场瘟疫还要从一个人去了凉虢回来说起……”
朱凉给元泊洋洋洒洒写了四张信纸,元泊最快也要三天才能收到,到那时候可能自己都回去了,可他还是想写,他想元泊,就这么几天就想的要命。
这次随他来的有李太医,他们从那年以后还没有再见面,这次见面李太医对他还是那样不冷不热,他也习惯了,阉人谁都不会尊重。
“李太医,咱们只能是挨家挨户的诊治了,这一趟辛苦了。”
“不辛苦,治病救人本就是我们分内的事。”
朱凉带着李太医挨家挨户的询问有没有病人,病情又如何,听县令的意思是目前还没有人死亡,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
走到一户门口,门房紧闭,敲了半天都没人开门,朱凉直觉不对,便让李太医自己去了下一户,他就再此等候。
大概半柱香的时间,这扇门终于开了,出来的是一个妇女的模样,面色如土,佝偻着腰,看见朱凉撒腿就往回跑。
“姐姐,别走啊,我是来给你们送钱的。”
朱凉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乱说,不料妇人竟问他:“你是什么人?能给多少钱?”
“十两银子,姐姐能否让我进去喝口水?”
“进来行,喝水就算了。”
朱凉进去后,才知道为什么这个妇人说喝水就算了,不是她舍不得,而是他的丈夫躺在床上咳得惊天动地,肺都快要出来了,再看看这家里,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地上还有个两三岁模样的孩子,浑身脏兮兮的,用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看着他,他后悔了,他最见不得这种场面。
“姐姐,这位是您的夫君?他怎么了咳得这样厉害?”
刚才妇女看起来还算坚强的样子,提到这些竟然掩面痛哭,泣不成声。
“我看小公子非富即贵,说了也无妨,我们本来是个幸福的小家庭,虽贫困但日子很快乐,有一天,我的夫君上街采买,竟被凉虢人掠了去,从那以后,我日日哭,眼睛都快瞎了。终于有一天,她他回来了,我高兴的都快疯了,结果发现他已经病了,要不然根本不会把他放回来。我紧闭家门就是因为我不敢出去,他们认为所有人得病都是因为我的丈夫,可是我知道,他也不是故意的。县令告诉我们,只能先暂时不要出门,我已经两个月没出去过了。”
朱凉听得眉头紧锁,光给钱根本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怪不得刚才怎么都不想走,简直就是天注定。
“姐姐不必难过,我是朝廷派下来帮助你们的,虽然我们现在没有找到病因,但是我会想办法把你丈夫的病治好,让你们恢复从前的样子。”
“真的吗?公子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
妇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朱凉可没见过这种场面,赶紧把人扶了起来。
“姐姐,你这是在折我的寿啊,为民排忧解难本就是陛下的事情,您放心吧,我们定会尽力而为。”
朱凉走的时候,也确实留下了十两银子,虽然他们现在用不到钱,以后好了可以过一段富足的生活。他从没想过当什么救世主,但现在他竟然真的有种拯救天下苍生的使命感,也许这就是宿命。
萧策在家正在吃饭,听见门童气喘吁吁的过来禀报,说昨天那个锦衣卫又来了。
“他来就来,你这么冒失做什么。”
萧策说了他几句,起身亲自去门口接待这位“朋友。”
“我说陆大人,您是不是家里揭不开锅了还是闻着味儿就过来了,怎么一到饭店就来了?”
萧策已经完全没有了生气的情绪,他也怪自己没什么出息,竟然被人磨得没了性子。
“还不是丞相府的饭菜好吃么,我先进去啦丞相大人。”
他率先进了丞相府的大门,萧策抬头看月,果然很圆很好看。
“把桌子搬出去,今天在外面吃吧。”
萧策自己吃饭比较简单,厨房一共就炒了两个菜他自己已经快吃完了,陆深又是个厚脸皮的,竟然自己差小厮去厨房要几个菜,萧策直摇头,这是哪儿来的混账。
“丞相大人今日好雅兴,我以为您根本不想跟我这种人赏月呢。”
“什么叫你这种人,那我瞧不起你为什么还要跟你同桌吃饭?陆深你就别再装了,你当真不知道我从前是谁家的孩子?”
杭州萧家,当年一时风光无两,这全天下有谁不知呢?萧策看着陆深,那张不正经的脸上也没了笑意。
“陆深不是故意惹大人不高兴来的,这段时间的接触我已经知道大人是个什么人了,您只是习惯用坚强伪装罢了。”
萧策愣住,随即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别装作了解我的样子,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家里人都没了,我自己不坚强能怎么办?”
萧策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从前他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有这么好,现在看来倒是个千杯不醉的胚子。
“我自罚三杯,以后让丞相大人不高兴的话我不会再说了。”
“你拉倒吧,别糟蹋了我这么好的酒。”
陆深醉的歪倒在一边哈哈大笑,这个萧策总是会一本正经的幽默,他觉得,这是个有趣的人。
至少比他想象的有趣一万倍。
“丞相大人,明日下朝后,我约您去骑马射箭可好?”
“我考虑考虑吧,你这个人废话太多,我怕我控制不住给你来一个一箭穿心。”
“您好像是西方的月老啊,传说西方有一个叫做丘比特的月老,会把心爱的人的心用箭串在一起,这样就会永远不分开了。”
“得了吧,那就是彻底死在一起了,你从哪儿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萧策一脸嫌弃,现在又想轰人了,怎么蹭饭还有这么理直气壮的,说他厚颜无耻都是在夸他。
“这就是个传说,您真是不懂得浪漫。”
陆深红着一张脸,完全不像白天里那个威风凛凛的锦衣卫头,萧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即转开了脸用咳嗽掩饰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