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慢点吃,别噎着。”
朱凉递上水,只是很平常的给他擦擦嘴,便惹得他流了眼泪,看着就像个小可怜。
“公公,你对我真好,从来没有人给且儿擦过嘴。”
“你母后呢?”
听见这两个字,小小的脸上落寞不已,完全没有了开心的神色。
“我对母后没有印象,没有人管我,我都是跟奶妈长大的。公公,你知道我的母后去哪里了吗?”
朱凉不忍心再说下去,他觉得自己挺畜生的,只好编了一个还算是美丽的谎言。
“母后去了自己喜欢的地方,这里太无趣,等且儿长大了,去看望母后吧。”
“好。且儿一定会努力吃饭长高,然后去看母后。”
晚上,三个男人挤在一张龙塌上,最小的那个睡得甜美,两个大的却辗转反侧,各怀心事。
“阿凉,朕现在怀疑你是故意把且儿弄过来的,这样我就够不着你了。”
“皇上,您真是把奴婢想坏了,奴婢只是觉得小皇子一个人太可怜了,这样的孩子是没有幸福的,他听说能住在这里的时候激动的都哭了。”
朱凉心想,这不算瞎话,反正他确实是哭了,至于为什么哭不重要。
“哦?且儿这孩子心思是太重,明明下个月才过三岁的生日,却老成的像个十几岁的孩子。不知道,这孩子像极了老四小时候,老四比他甚至还聪明,更会察言观色。”
“我今日也有这种感觉,仿佛看见了四皇子小时候,不过……长得却像皇上。”
元泊急的坐了起来,烛火都已经熄灭,他看不见小太监的表情,却也知道他是故意使坏。
“阿凉,你是不相信朕的清白?那咱们去偏殿,让你看看朕到底是不是清白的。”
“皇上,您饶了奴婢吧,今天一天陪着元且放风筝都累个半死,我真怕我活不到大婚那天。”
“你快给朕呸呸呸!”
朱凉被迫呸了三声,只跟皇上说过一次他竟然就记住了而且还用在了他身上,看来以后跟他说话得小心。
天一亮,朱凉就伺候元且洗漱更衣,没想到他竟然会自己穿衣服,只要别人帮忙整理一下就行。
“父皇说过,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公公,早膳来了吗?”
“马上到。那我给太子洗洗手吧。”
“我自己会,公公歇着吧。”
朱凉再次震惊,这个孩子是什么人间极品啊,要是谁家孩子都是这样的那就烧高香了。元泊虽然从小文才武略都比同龄人高一筹,但这个孩子的气质是无人能及的。
“且儿,今天背诗了吗?”
“背了父皇。”
“背给父皇听听。”
“皇上,先让太子用膳吧。”
朱凉也不知道元泊犯了什么病,还是想向他展示一下自己的威严,昨天还说不会对他那么严格,这才一夜就变了卦。
“阿凉,你不用管。这是我们的约定。”
“今日背的是静夜思……”
元且一口气背了下来,尽管有些字并不清晰,但对于三岁的孩子来说无疑是高难度,朱凉看着元泊的表情并不好看,好像没有一点满意。
“这一共才几个字,让你背的乱七八糟的,父皇就是这么教你的?”
元且低下头,整个人被一种阴郁的气质笼罩着。
“罚你三天不许吃点心。”
怪不得他看见点心就冒光呢,朱凉实在是忍不了,教育孩子根本就不能用这种强硬的方法。
“皇上,他只有三岁,为何要这么严格对待,您三岁的时候是这样的吗?我知道,皇子跟我们贫民百姓家的孩子不一样,从小就要在别人的期盼和虎视眈眈中长大,但不幸的童年需要用一生来治愈,您不要总是以自己的标准来要求别人。”
“我说了,你不要插手。”
元泊的神色跟平常不一样,朱凉当着孩子的面不想与他争辩,只等着晚上把元且送回延禧宫好好跟他掰扯掰扯。
“皇上,您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今天白天元且一天都没吃下饭去,还反复问我父皇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元泊站在书桌前气定神闲的写着书法,完全不想理朱凉。
“皇上,我问您话呢。”
朱凉气急败坏,就没见过元泊这么不讲理的样子,那孩子白天哭了一天,虽然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哭闹,却也止不住的流泪,这话也是朱凉信口胡诌,他这种孩子根本不会问朱凉这种话,而是一直在指责朱凉为什么要反抗他的父皇,是不是想造反。
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阿凉,你入宫是为什么?”
“您干嘛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那朕问你,身为一国之君应该是什么样子?”
“当然是什么都精通,心系百姓啊。”
元泊抬头停笔,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你也知道要什么都精通,朕在三岁的时候已经可以熟练背下《弟子规》,几首古诗有什么难的?阿凉,朕不是故意对他苛责,他虽不是朕所出,但朕一直把他当成一国之君培养,你知道朝中大臣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吗?他现在是可以尽情地玩儿,再有两年他定性了就不好管教了,明白吗?”
朱凉虽然都明白,但还是想再跟他争辩一番,这么快就输下阵来脸上多没面子。
“我当然也知道这些道理,但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吧,他的童年一点乐趣都没有,回头想起来只有父皇严厉的教育,您觉得好吗?”
“好不好的由不得你我,朕只想让他少走弯路。别的事朕都听你的,唯独这件事不可以。你能接受他,朕已经很高兴,但是对于他如果你执意插手过多,朕就不会再让你见他了。”
朱凉想起那个小奶团子就心疼,噘着嘴给元泊研墨,顺便把他刚写的字弄上一团黑,心里这才舒坦点。
“阿凉,你比他还像个孩子。真答应你,每七天会让他玩儿一天,朕也知道劳逸结合的道理,朕不必你个小太监懂的多啊。”
朱凉赌气,嘴鼓的像河豚。
“对,奴婢哪儿能跟皇上您比,我就是个乡野村夫,要不是皇上我怎么会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真是感谢您的大恩大德了。”
“怎么这么置气呢?阿凉,朕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不是您太惯着我,而是我太惯着您,在一起这么多年,什么时候不是我先让步?我知道您贵为九五之尊,不食人间烟火,可是呢,我就是个小太监,但我应该也是您的爱人,这个孩子应该由我们共同养大,您固然是优秀无可挑剔的,但是我也希望他想起童年是快乐的。”
元泊放下笔,走到朱凉身后用双臂把他环住,头就那么枕在他的肩头。
“阿凉,朕都明白的,这些年的确委屈你了,听你的好不好?朕当然也希望他是快乐的,但是朕更在乎你的快乐。”
元泊一早就把元且接回了养心殿,小孩子看见他的父皇对他还是那么亲切才算安心,伸手就要父皇抱。
“且儿,困吗?”
元泊紧紧把他抱在怀里,元且很少有这么撒娇的时候,元泊还有点不习惯,但小孩子还是这样才可爱。
“不困,父皇您还生气吗?”
元且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元泊,元泊突然有想流泪的冲动。
“父皇一直都没有生气,父皇最喜欢且儿了,今天不用背书了,跟着朱公公去玩儿吧,让他带你放风筝吃点心。”
朱凉腹诽,你们父子情深拉上我干嘛,放风筝多累!
于是,朱凉拉着一大一小去了御花园,皇上纡尊降贵拿着风筝,朱凉拿着拐子奋力跑着,一旁的元且兴奋地拍手,这场面好不惬意。
“皇上!皇上!”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三个人放完风筝刚要坐下歇歇,小太监就慌慌张张跑了过来闹得人心堵,元泊想是时候好好整治一下他们了,越来越没有规矩。
“凉虢下了战帖,还是凉王御驾亲征,也表明……您也必须出征……”
“说什么时候了吗?”
“没有,只是说即日进京。”
小太监说话都带着颤音,元泊身经百战自然不会害怕,但是凉王亲自出征,必定有妖。
“下去吧,记住此事不许声张。”
元泊看着身边的两人,现在这两个人是他唯一的牵挂,下个月就是大婚的日子,可出征在即,哪边都放不下。
“皇上,您放心去,回来那日,我在宫门等您。”
朱凉微微一笑,怀里抱着元且,元泊想,得此良人,今生不负。
朱凉帮着元泊穿好了战袍,元泊穿上战袍的样子是最英姿飒爽的时候,但朱凉并不期盼这份英姿飒爽,只喜欢看他年少时的红袍还有朝堂上的龙袍,总之,他不愿意天下有战事,他没那么伟大,只想要元泊平安。
“阿凉,这次千万不要跟着去了,听话。”
元泊怜惜的抚摸着朱凉的脸颊,下次这样温存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正当他快亲上的时候,元邵不合时宜的出现了。
“皇兄,我要跟你一起出征。”
“邵儿,别胡闹,安心呆着,哥哥很快就回来。”
“如果不让我跟着,我也会偷着去,您跟我过过手,知道我到底是什么实力,带着我总不会吃亏。”
“邵儿,别再胡闹,哥哥知道你现在武艺高强,可是……”
元泊看了一眼朱凉,从来没说出口的话在此刻还是说了出来。
“如果朕有不测,天下总要有人管理。”
“哥哥!您不要说这样的话,我去意已决,您别再阻拦我了,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为哥哥分担了,我答应不恋战,一定活着回来,行吗?”
元邵说的字字真切,朱凉只觉得眼眶发热,能看他们这么相亲相爱也是一件幸事,这次他绝不会去,他要帮元泊好好守着这座宫殿还有这个孩子。
“皇上,您就让四皇子跟着去吧,总有人相互照应,而且四皇子一片真诚,不要驳了他的好意。”
元泊没再说话,也就算是默认了。等元邵走后,他也不好向朱凉发作,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倔,都惹不起。
“皇上,我知道您的心思,以元邵的脾气既然已经提了出来,就算您不同意,他也会偷着去,那样更危险,还不如一开始就在同一个战壕,您放心吧,宫里有我,出不了大岔子,现在还有萧策哥,您就更放心了。回来那日,我会穿着嫁衣在宫门等你,到时候陛下不要嫌我丢人啊。”
“阿凉……待朕平安归来那日,就是我们大婚之时,朕亏欠你的实在是太多,从今往后,朕绝不负你。朕不不在的日子也不要让且儿太贪玩……”
“哎呀,皇上您怎么这么啰嗦了,别说这么多,我要你回来亲自告诉我,好吗?现在我们什么都不要想,我给您收拾一些换洗的衣服,别太想我啊。”
朱凉强颜欢笑,他知道此去凶多吉少,这是凉王亲自下的战帖,传说凉王骁勇善战,一直没有亲自出征是保留实力,如今主动出击,必定做了完全的准备,如果这次皇帝真的不测,他也不再苟活,他要穿着红色嫁衣为他陪葬。
临别之际三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小的白天精力旺盛,晚上早早地就睡了,今天就好像是知道什么似的,一直睁着眼睛看着他们俩,三个人谁都不说话。
“阿凉……朕有个自私的请求……”
“皇上,您都知道自私那就别说了,奴婢现在什么都不会答应,在您回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听,我要您回来亲自吩咐我。”
“阿凉,你别这样,朕怕……”
“您什么都别怕,您吉人自有天相,我会和且儿等您回来带我们放风筝。”
朱凉把元且搂进怀里,他的胸腔在震动,他不想让眼泪掉下来,更不想让他们看到。
“好,阿凉,等我回来,如果我回不来,把且儿抚养成人,我代表皇家感谢你。”
元泊还是说了出来,朱凉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像瀑布一般落下,这一辈子实在是太短了。
天不亮的时候,朱凉摸了摸身边已经没了热气,看来半夜就已经走了,没有好好道别竟成了遗憾,不过也好,他们定会再见面。他的小皇帝一定会平安归来,娶他,爱他一辈子。
“太子,今天咱们就要开始学习《论语》了,奴婢在一旁等着您,背会一章奴婢就给您一块糕点,你看好不好呀?”
朱凉开始给元且做陪读,在别人看来这个西厂厂公怕不是疯了,明明已经是手握重权,竟然还要给太子陪读,脑子肯定是出什么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