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透气?你哭什么?”
萧策正要去楼下给这位爷端一碗粥,这一夜差点把他折腾死,也不知道烂醉如泥还哪儿来的力气找萧策要了好几次。
朱凉没再回答,像是落荒而逃,走远了萧策才注意他连鞋子都没穿。
“沈毅,你怎么阿凉了?他怎么跑了?”
“我哪儿知道,他还跑,我还一夜没睡呢。”
萧策心想,肯定是为了昨晚朱凉的无心之言所以才夜不能寐,他觉得自己才是最冤枉的一个,本来就是跟他没关系的事儿,他是喜欢过朱凉,可这件事都过去多少年了,他现在还吃什么飞醋。
“现在是闹脾气的时候,你如果不想因为这么点事就失去一个真正关心你的人,那你就赶紧出去,他连鞋都没穿。”
如果萧策刚才直接追出去,回来以后沈毅不定又要说什么。以前也没发现沈毅这么小心眼儿。
“我才不去……”
沈毅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也是想让萧策给他个台阶下,萧策太了解他,把朱凉的鞋直接递到他手上。
“赶紧去,他永远都是你的。”
沈毅装作不情不愿的拿过鞋子,出了门便一溜烟消失不见了,他这个要面子的毛病是该改改。
沈毅跑出客栈外,左右都没人,他彻底慌了,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他能去哪儿?
“大哥,您的烧饼还是那么好吃啊!”
远远地,沈毅就看见朱凉在跟一个小贩攀谈,脸上还有说有笑,他只想一件事,他带钱了么就吃东西。
“放心大哥,一会儿会有人来找我的,到时候会把钱给您,我也不走。”
“哎呀,朱公公您看您说的哪儿的话,您吃我一个烧饼我哪儿还有要钱的道理,当时要不是您我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沈毅就那么看着,也不走近,也不知道他这个小太监到底有什么魔力,走到哪里都有人喜欢,刚才跑出来那个样子还以为要干嘛,结果就是跑来自己吃独食。
他就不过去,看他自己怎么解围。
“我还得打包几个呢,我的朋友们都想尝尝您的烧饼,绝不能白拿。我坐这儿等会儿。”
朱凉倒是个自来熟的,自己坐在小摊子自顾自的喝着水,脚丫子就那么在凳子上放着,十二月的天气,早就把一双小脚冻紫了,他刚想用手暖脚,就有人把他的脚放在了手心,塞进了衣襟。
“谁让你找我来了?”
两个人还真是都爱嘴硬啊。明明刚才是很期盼有人来找他,现在呢?沈毅突然有所感悟,为什么要跟所爱之人闹莫须有的别扭,能在一起已经很不容易,就算不好好珍惜,也不能浪费大好时光。
“小祖宗,我错了,咱们回去吧。”
沈毅亲自给他穿鞋,他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看小摊的老板眼神就不对劲,他赶紧抢了过来。
“行了,赶紧给钱走人。”
“上来,我背着你。”
“沈毅,别给我闹不值钱这出,这么多人看着呢,算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出了这么多意外,我们早就成婚了,我背着自己的夫人,有什么怕看的?你若不上来,我只好抱你了。”
“行了,我真的怕了你了。”
朱凉上了他的后背,早上的事他还记得很清楚,也不知道这人怎么一大早就像吃了枪药一样。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你还没好好给我道歉。”
“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话,但是昨晚确实是你先失态的。”
“昨晚上?我说什么了?”
他只记得自己喝酒了,然后就没有知觉了,难道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你说,你要和萧策成婚,还要给他生孩子,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酒后吐真言,昨晚上真想一走了之,我现在想问你,你是一时失言,还是真心话?”
朱凉在后背紧紧搂着沈毅的脖子,他想不到自己能说出这么口无遮拦的话,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朱凉……我不管你想和谁在一起,我现在只想让你放了我……”
朱凉一低头,这人的脸已经通红,他赶紧松开胳膊,沈毅的脸才恢复正常。
“对不起啊,不是故意的,你刚才说的真是我昨儿晚说的话?”
“当然了,难道还是我嫁祸栽赃?我可没那么无趣。”
朱凉也觉得自己有点想掘地三尺把自己埋进去,他怎么会说这么羞耻的话,而且……怪不得早上碰见萧策他的表情那么尴尬,要是以前都不用沈毅,萧策早就追出来了。
真丢人。
进客栈之前朱凉就从他的背上跳了下来,进去就看见两个人正在你侬我侬的吃早饭。
“你们回来了啊?手里拿的是什么好吃的?”
陆深对昨晚好像一点印象都没有,相比较来说还是萧策聪明一点,压根就没提。
“驴肉火烧,我跟你们说过,这个是特色。”
朱凉也没那么不识趣,毕竟是自己口不择言,以后再也不敢喝酒了,实在是太误事。
“一人一个,吃完咱们就去菜市口。”
“咦,督公大人口味好重啊,这时候干嘛提那里。”
“陆大人,您在典狱司什么没见过?我估计当着尸体的面都能吃下饭去,现在装什么装。”
朱凉噎他几句,他也没什么所谓,耸耸肩继续吃爱心早餐还有驴肉火烧,萧策倒是很安静,从头到尾都没说话。
“萧大哥,你怎么了?你尝尝,这个烧饼可好吃了。”
萧策拿起来咬了一口,表情倒是没有不喜欢,但就是淡淡的,跟前几日不一样,但是跟年轻时的萧策很一样。
“阿策,你怎么不说话,我发现你近两年不是话多了不少吗?”
萧策还是一言不发,眼睛看向陆深,陆深一下子就呛住了,随即哈哈大笑。
“我们在打赌,如果他说话的话,要输给我一件事。”
“什么事?”
朱凉倒是起了性质,陆深一脸神秘兮兮,他便不再追问,肯定是只有两个人才能知道的事。
“有没有规定时间呢?”
沈毅笑笑,他还没见过萧策有如此“不稳重”的一面,果然爱情会使人变傻,连从前最冷漠的萧策也不例外。
“就一炷香,咱们说咱们的不必管他,等吃饱了休息一下咱们再去那个地方,我怕到了以后直接吐出来,糟蹋粮食。”
陆深这么说着,还是拿起粥喂他,朱凉只觉得身上一阵恶寒,他又不是手不能动,用得着这么腻味么。
“阿凉,张嘴。”
可爱的沈公子开始人生中第一次东施效颦,朱凉哭笑不得,不过觉得这人还算是开窍了,但他也发现他们根本不适合这种相处模式,他的确受不了肉麻。
“你自己吃吧,我自己有手。我先说好啊,以后不用这样,在我面前你可以做自己。”
如果不加上后面这句话,他怕沈毅多想,毕竟他现在就是个玻璃心,果然这么说他才开始放心的吃,总觉得他比不上陆深的细心,可殊不知在他的小太监心里,只有他才是人间四月天。
“我的好阿策,你就认输吧,干嘛事事都这么要强呢?”
萧策斜他一眼,陆深从开始的视而不见已经开始求饶,他没想到萧策这么有定力,突然想起来最开始他是那副冷漠面孔了,现在只觉得后悔。他们的赌注是如果他真的一炷香的时间一言不发,他就同意让陆深夜夜笙歌,如果没坚持住的话,则一个月陆深都不能上他的床,看来萧策是铁了心要整治他这个小淫娃。
“你这样多失礼啊,我没关系,还有阿凉和沈毅呢,阿珏,你快跟你萧策叔父说几句话,他今天都不爱理人了。”
小孩子往往都是杀手锏,但今天阿珏也没什么精神,可能就是有些水土不服,整个人病恹恹的,也没有理会陆深的话茬。
“阿珏,你具体能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吗?”
“叔父,我没什么事,就是这里的东西我都不爱吃,吃了还拉肚子。您别担心,我吃了糕点也不饿了。”
朱凉有点心疼,他这两天都没注意到孩子这么不舒服,自己光想着喝酒任性了。
“萧大哥,你给他把把脉,我记得你不是精通一些医术吗?不用你说话,一炷香马上就到了,到时再说也来得及。”
陆深此刻恨极了朱凉的善解人意,孩子的事儿怎么能拖着,好狠的心。
萧策面色凝重,拉着沈珏的小手把了半天,现在在马车上也没有纸笔,朱凉急的直冒汗,他的表情根本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萧大哥,你还是说吧,你的表情太差了,我快吓死了。”
朱凉抱起来沈珏,看着那张因为闹肚子惨白的小脸眼泪夺眶而出,这么小的孩子跟着他光受罪了,他还喝酒耍酒疯闹脾气,怎么还不如个三岁的孩子,到现在都没有说一句指责他的话。
萧策看着那柱香已经到底,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没事,只是年纪小身体机能没有发育完全导致有些不消化,这两天吃清淡一些就好了。”
“你吓死我了。”
朱凉收起眼泪,给沈珏喂了一杯白水,本来就没多少斤的孩子现在更轻了,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有照顾好他。
“陆深,你输了,记住我们的约定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萧策露出胜利者的微笑,陆深倒是少见的愁眉苦脸,大有想赖皮的架势。
“策策,别这么对待我,我真的受不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请你自重,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要是再这样,以后我再也不信你的话。”
陆深坐到萧策边上,整个人都恨不得钻进人家怀里,朱凉赶紧捂住沈珏的脸,这种画面少儿不宜,连他自己都闭了眼。
“你们俩能不能当着我儿的面收敛一些,我的兄弟跟你在一起以后越发不稳重了。”
“沈公子是在变相夸奖我有魅力吗?”
沈毅皮笑肉不笑,恨不能当时在位的时候没能把他的脑袋砍了。
“陆深,我是不是最近太纵容你了?”
萧策只需一个眼神,就让这人乖乖坐好,好像刚才那个耍贫嘴犯贱的人不是他,朱凉憋笑,这俩人真能称得上是欢喜冤家。
菜市口临近,朱凉就闻见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他用丝巾把深觉得口鼻都紧紧捂住,从后面系了一个结,味道重的有点让人难受,或许店小二说的都是事实。
“阿凉,你到这里来,想看些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有没有能制衡这个知府的证据,看来这里除了满地的血根本找不到别的……”
“听说了吗?午时三刻又要斩一个人头,这个人也没犯罪,就是也染上了瘟疫,本来他家的老婆是想着谁都不告诉的,可是呢,去买药就被官府的人盯上了,现在个个药铺门口都有衙役,只要买这种药统统带走,你说还有老百姓的活路吗?”
“行了,你小点声,别让别人听见了。”
朱凉第一次听见有人说悄悄话这么大声的,许是年纪大了耳背,朱凉上前把两个老妇人拦住,吓得她俩差点昏倒。
“老人家别怕,我们是京城来的官员,这次就是来彻查这件事的,你们刚才说午时三刻又要杀人是真的吗?”
“是啊,青天大老爷,你们快救救我们这些可怜的百姓吧,只要染了瘟疫的无一幸免,统统灭了口,如果特别厉害的,还要把一家子都杀掉,我们年纪大了无所谓,可是还有小孙子呢,这个知府好像不是来救人的,而是来屠城的。”
屠城……这个词还真是够惊心动魄的,但现在满眼血红,这个词倒是很贴切了。
这个赵珏成……是时候会会他了。这件事如果元邵坐视不管,那他这个皇帝也没什么必要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