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凉，你怎么了？”
凉亭太黑，沈毅看不见朱凉的表情，只觉得他的火来的莫名其妙，但还是要耐心哄着。
“怎么能让我跟陆大人睡在一张床上，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
虽然两个都是阉人，这样也实在是太别扭了，也不知道试着两个人不拘小节还是缺心眼儿，先醒来的是他，要是陆深就不定有什么屁话等着。
“阿凉，我们没想那么多，也怪我，我这里只有这一张床，厢房很久没人住了，很脏。”
萧策有点不好意思，朱凉听他这语气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便坐下和他们一起赏月谈天。
“我错了阿凉，以后不会了。你尝尝这个茶，特别香。”
沈毅讨好似的给他吹凉，朱凉也给他个台阶下，端起来品了品，丞相大人果然会享受。
“萧策哥，这个茶叶……”
“明天给你包起来。”
“哎呦，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啊哥哥，我就是想多喝两杯，回去以后可没有这种好东西了。”
“你这个小人精。”
萧策对朱凉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对于以前那种异样的情感已经完全消散，现在只把他当做亲弟弟一样才发现只有这样的感情才会更长久。他天生就没有火热的性格，只有陆深才能忍受他这么古怪的脾气，他本也可以不管他，可是他却给他昏暗的人生点燃了一盏灯火。
“你们俩刚才聊什么呢？是不是在说我跟陆大人的坏话？”
“我们可不敢。只是在想明日进宫怎么跟陛下说。”
“你们不必为这件事发愁，四……陛下的心思我还是懂一些的，他不擅长心计，只不过那个人毛遂自荐他病急乱投医罢了，这本来就是沈毅留下的历史遗留问题，也就该由我们解决，我们既然发现了就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他会理解我们，实话实说就好。”
“阿凉，说实话，我这个亲哥哥都不如你了解他，还真是自愧不如。”
“沈毅，你每天说这些酸话累不累啊？行了，明天去了我跟他说，你们俩敲边鼓就好。”
朱凉斜他一眼，沈毅偷笑，他这层正经的外衣总是被朱凉刺破。
第二日一早，四个人就早早进宫，把沈珏也一起带上，去看看他出生的地方。
“父亲，我都快忘了这里长什么样子了。”
沈珏有一种少年老成的气质，进入紫禁城第一句话就是这么说的，要是别人或许觉得有些伤感，沈毅却不合时宜的笑了。
“我也快忘了。咱们去看叔父。”
那本是他的王叔，现在俨然成为一国之君，他们不敢造次，等到下朝后才让大太监禀报一声，直接把他们带去了养心殿。
“哥哥，听说你们去游玩了，怎么样？看到了什么美丽的风景吗？”
元邵穿着龙袍，看起来不怒自威，朱凉瞬间想到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还真是这么回事。
“陛下，我们此次贸然前来是有正事的。”
沈毅虽不用行礼，但还是用了尊称，元邵脸上明显不太自然，总觉得自己是个冒牌的。
“什么事？坐下说吧。”
所有的布局都跟沈毅在位时一模一样，回到这里总想起往日的点点滴滴，而朱凉何尝不是。
“上谷的知府赵珏成陛下想必也知道，他现在被陆大人关进了典狱司，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跟您好好商议。”
元邵眉头紧锁，当初是他一己之力让这个赵珏成直接坐上知府的位置，如今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竟然让他这个向往闲云野鹤生活的亲哥哥来到了这个做梦他都想逃离的地方，还真是稀奇。
“还是我向您禀报比较合适。赵珏成表面上说是为了治理瘟疫才愿意担任知府一职，但他只是挂羊头卖狗肉，实际上您看到的治理有方，全是他用人命换来的……”
萧策一口气把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全说清，他越说，元邵的脸越黑，朱凉在一旁紧紧攥着双拳，他从来没这么紧张过。
“是否证实了？”
“陆深正在审问，不过八九不离十，在他府上他就说了很多大逆不道的话……”
萧策想起来那些话根本一个字都不能让元邵知道，所幸元邵也没有追问，他肯定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就由典狱司全权处置吧，算我有眼无珠……”
“陛下，您忘了您的称呼了。”
沈毅提醒，这是他的弟弟，他鞭策两句也是应该的，可元邵刚才还笑着的脸突然变得狰狞可怕，红的青筋暴起，朱凉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有什么资格自称朕呢？在他们心中，父皇去世后就应该是我的哥哥你了，我本无意当皇帝，都是因为你们的意愿逼我上了这个位置，我起兵我败了，这是我的宿命，为什么还要给我希望？我说过，我只想要靠自己夺回自己想要的，这明明就是你不想要强塞给我的！还有朱凉，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利用我报复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人彻底毁了我，知道吗？现在还跟我冠冕堂皇的说这些，我知道我看人不准，但我从没有过利用任何人，你们想要自由，就要牺牲我，凭什么？你们倒是成双入对，谁想过我？元泊，这世上除了你就是我，只有我们两个有血缘关系，是唯一的亲人，可是你呢？你怎么对我的？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好，除了羞辱我，你还做过什么？”
元邵几乎咆哮着，沈毅一言不发，对于元邵说的这些，他哑口无言，无法辩驳，任谁看来都是这么回事，他也找不到给自己开脱的理由，他本以为他走了，弟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这不就是皆大欢喜么？
“陛下，一切的一切皆由小人而起，所有的罪责都可以算到我一个人身上，我知道我微不足道，只不过是贱民一个，但是不要怪罪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我蠢我笨，所以我才不相信沈毅的心意，一次次的试探，还把你拉了进来，只要你肯原谅，我做什么都可以。”
朱凉知道，就算今天不来也早晚会爆发，事到如今谁都不能全身而退。
“就凭你？你能做什么，就凭你那勾搭君王的本事吗？”
“元邵！你不要说话太过分！我知道我不对我错了，我满心满眼想的都是跟阿凉双宿双飞，可今天我们来根本不是跟你说这件事的，你到底能不能明白？如果你不愿意看见我，我再也不会出现碍你的眼，你好好做你的皇帝，我好好做我的老百姓，这样可以吗？”
沈毅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愤怒，整个人小幅度颤抖着，朱凉不敢再说一句话，把他们两个任何一个惹怒都是麻烦事，萧策也进退两难，本想做件好事，现在想想还不如不管。
“现在我不想跟你们说这些了，不就是说我没能力吗？我不当了，你当儿戏，为什么我就不行？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你的阴影中，你们俩爱怎么样怎么样，明日早朝我便会宣布我退位，到时候谁爱干谁干。”
“陛下，不敢妄言，国不可一日无君，您不能说这种气话。”
“萧策，你不用说这种话，他不会听。你把沈珏带去御花园玩儿，他最爱去那里了。”
沈珏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印象中父亲没有这么动怒的时候，但还是乖乖跟着萧策走了。
“元邵，我不怕把实话告诉你……我就没碰过琴妃，我怎么能生出来元且？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破天他也算外人，国家怎么能交给不是皇家血脉的人？纵使他再优秀也是没有可能，我明明告诉过你，你为什么就不听？你好好纳几个妃子生几个孩子，难道不好？”
元邵稍微平复一下心情，坐下长叹一声，朱凉刚才受了两句辱骂倒是没什么关系，勾引君王……他确实没想到自小看大的元邵竟然是这么想他的，还真是可悲啊。
“可是我真的不是做这块的料子啊，父皇在世时就说过……只要我平安快乐就好，我本无意，为什么一定要挑起争端？”
沈毅手撑着桌子捂着面颊，元邵早已泪流满面。他本以为自己早就已经放下，可一看见他们就忍不住，尤其是赵珏成一事更是刺激了他，文武百官本来就没有一个人臣服与他，现在更是众矢之的，也不知道这个皇上当着有什么意思。
“元邵，你不要这么想，我们本就是皇家血脉，我知道这件事我自私了，可这个国家早晚都是你孩子的，我本就无意传给元且，明白吗？”
沈毅说的虽然不好听，但句句都是心里话，元且无论以后多优秀，能当个王爷就已经很不错，毕竟他的生父一定是个低贱痞子，骨子里的血不管怎么样也不会改变。
“你们兄弟很久不见了，好好聊聊，我先出去了。”
朱凉只想赶紧逃离这里，不知道一会儿元邵还能说出什么话，他最受不了恶语中伤，他不想再做伤害元邵的事，但如果步步紧逼，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你不用出去，朕不准你出去，你不是愿意跟哥哥在一起么？不是寸步不离么？那朕就成全你。”
“陛下，您以为自己是什么？若不是沈毅相让你这辈子能穿上这身龙袍成为人上人？不知道捡了多大的便宜今天还要发这样的脾气，我当初是错了，不该用你报复元泊，可你呢？若是念及手足之情，怎么会受我的蛊惑，更何况我根本就没跟你说过什么，还没开始实施计划我们就已经心意相通，我不愿意说是给你留面子，今天你砍了我的头我也要说，自己脏还要往别人身上泼脏水，我告诉你，你再学一百年也赶不上元泊的一个脚指头，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光明磊落，你配不上元泊对你的好……”
“住口！”
“阿凉！”
“来人！把这贼人关进宗人府！”
锦衣卫随时恭候，冲进来看见是朱凉也只是犹豫了一下，只觉得那个人跟死去的皇上太像了，可他们也只能奉旨办事，把朱凉架了起来消失在他们的视线。
“邵儿，你还真是我的好弟弟啊。”
沈毅泪眼婆娑，若朱凉死了，他就跟随，这也是一生。
萧策赶来的时候，沈毅已经不在了，他断然不敢贸然问元邵沈毅去了哪里，元邵浑身围绕着一股可怕的气息，好像随时能杀人，他还抱着沈珏，只好先出宫。
“叔父，爹爹去哪里了？阿凉叔父去哪里了？”
萧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孩子，他自己心里一直在打鼓，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今天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沈毅的才能过人就是元邵的逆鳞死穴，而他们今天本就是九死一生，也不知道那两个人现在身处什么境地。
回到丞相府，沈毅早就在庭院内等候，萧策松了一口气，让沈珏自己去玩，他走到沈毅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凉呢？”
“阿策，你说我现在要求让元邵给我个王爷当当，你觉得有可能吗？”
“如果今日他没有发怒那时肯定可以，现在的话……可能性太小了。”
沈毅哑然失笑，抬头望天，他的状态让萧策不寒而栗，朱凉一定是遭遇不测。
“我还想让我的阿凉跟我一起埋进皇陵呢，看来这个愿望很难达成了……你还记得吗？第一次见阿凉就是在皇陵，我跟你说过，我很喜欢这个小太监，看起来那么清瘦那么好看，整个人都小巧玲珑，看见我总是怯生生的，我那时候年轻，我还以为小太监第一眼就爱上我了，我多爱面子啊，怎么能承认喜欢男人，还是个太监……如果能重来，我还是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