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朕不想再听你胡言乱语,出去吧。”
朱凉不但没出去,还走到他旁边给他亲自倒了一杯茶,嘴中念念有词。
“您忘了小时候最爱缠着我玩儿了吧?那时候每日盼的就是父皇和兄长来看你,那时候的您是多么美好,天真可爱善良……”
“够了。为什么非要求得朕原谅?又为什么自以为是的以为朕会答应你的要求?”
“我赌的就是你我之间的感情……我知道以您现在的身份我不该高攀,可那些事都是真是发生过的,我们不能忽略……”
“你走吧,朕答应了。但朕也有要求,他要是起了异心,照杀不误。”
“应当如此。叩谢陛下恩典。”
朱凉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就像是奴婢对着主子行礼的那种,他看不见元邵早已泪眼婆娑。
从皇宫门出去,朱凉只感到神清气爽,这应该也算是和元邵化干戈为玉帛,从此以后他会每月带着沈毅来看望他这个孤独的弟弟几次,元邵嘴上说着不愿意,但是真的看见沈毅的时候心中比谁都欢喜。
“阿凉,怎么样?邵儿……没难为你吧?”
沈毅一脸担忧,他幻想过好几个场景,最后觉得最合理的就是朱凉带着满眼泪花回来,但他看起来很高兴,完全没有一点悲伤的情绪,难道是气疯了?
“当然,我跟陛下什么关系啊,他怎么会跟我生真气呢?难道忘了小时候骑大马骑得都是谁了啊?”
沈毅有点震惊,他还不知道他那个弟弟看起来知书达理还有这么调皮的一面,他有点失落,还真不如朱凉了解自己的亲手足。
“最后怎么说?”
萧策也好奇的凑过来,陆深今夜当值,只有这时候萧策才能腾出时间管他们的事儿。
“放心吧萧策哥,一切尽在我的掌握,我也为我的小阿珏谋了一个好前程。”
沈珏早就睡着了,这孩子只要一出门就有点水土不服,没想到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身体也不舒服,看来娇生惯养没好处。
“什么前程?”
沈毅满腹狐疑,他根本没要求朱凉为沈毅谋划什么,不过朱凉也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这个孩子的未来如果一直跟着他们确实没有多光明,就怕孩子大了埋怨他们,还是朱凉想的周到。
“你也太没眼力了,还以为自己是皇上呢?还不赶紧给我倒杯水喝,你这个弟弟一杯水都没让我喝,我在门口整整等了一天啊,饿死了。”
“快去吩咐厨房准备吃的。”
萧策吩咐仆人,还没等到沈毅倒水他先给朱凉倒上了,朱凉露出一个调皮的表情,意思是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什么都需要我来操心。
“我吧,就是跟元邵说希望这孩子长大后能让他当个王爷,哪怕有个一官半职的也好,让他不要暴露真实身份,跟咱们他挺受罪的,你说是吧沈毅?”
他心里打鼓,以为沈毅又要怪他自作主张,没想到这人突然抱住他,差点把他勒死。
“阿凉,我没想到你会对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这么好……我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我……”
“我知道我好……但是……咳咳……能不能先把我放开,把我勒死了,谁对你好?”
沈毅赶紧松开他,想到旁边还有萧策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哪儿有这么主动的皇帝,虽然现在就是个老百姓。
“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到。”
萧策闭眼装瞎,沈毅本来也没打算做什么,厨房半天没动静,他打算自己亲自去一趟。
“阿凉,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很厉害。”
“萧大哥,这是何出此言?”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萧策才能跟他说上几句话。
“因为以沈毅的性子……根本没人控制的了,他就像是沙漠孤狼,看起来没害,但是呢如果真的到了临界点,他比谁都狠。我跟他在一起十几年,从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过,说句不该说的,他后来对我好也是觉得有所亏欠,但像你这种又没亏欠甚至身份地位如此不匹配的,你是头一个。他根本没什么可图你的,可他却事事依赖你,当然你很棒,看到你现在能独当一面的样子我很开心,小阿凉终于长大了。”
虽然是夸奖,但朱凉也觉得萧策过誉了,他们已经彼此熟悉到这种程度,实在是没必要讲这些场面话。
“萧大哥,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是沈毅的好,才成就了我。自古以来,君王的脾气有几个好的?我只感谢沈毅在我如蝼蚁一般的生活里出现,让我活的像个人,净身的那一刻我就在想,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哪儿还有什么资格喜欢人,能活着就是一大幸事,是他告诉我活着的意义,是我依赖他,没有他,朱凉便没有意义。”
朱凉字字情真意切,在他身后的人早就哭的泪流满面,手里端着的都是朱凉最爱吃的食物。
“阿凉,其实你才给了我生活的希望,没有你,我恐怕会像个傀儡一样活下去,虽然锦衣玉食,但我从来没有得到快乐,是你给了我一切……”
“你们俩真是够了,你怎么还有了偷听的毛病了?你就算是不是皇帝了请你也谨记自己是皇家血脉可以吗?”
萧策气的想笑,这俩人每天这样也不嫌肉麻,也不知道是谁被谁同化了。
三个人一夜促膝长谈,第二天两个人就准备带着孩子回到自己那个小家,等着跟陆深告别,他们便踏上行程。
“萧大哥,陆深一般什么时间回来?”
已经将近午时,陆深还没回来,朱凉以前在宫中当值的时候天不亮就要回家了,他心里有不祥的预感,但是也不敢说。
“一般这个时候早就呼呼大睡了,根本就没这么晚过,你们在家等着,我去宫里看看。”
萧策还是不放心,刚准备出门,陆深失魂落魄的回来了才算松了口气。
“发生什么事了?”
“元邵……自缢了。”
沈毅瞬间天旋地转,听着他们的声音忽近忽远,他唯一的血脉至亲竟然也走了,自缢……不是因为他还能是因为什么?
“这封信你们看吧……”
陆深扔下一封信,自己晃晃悠悠进了房门,朱凉强装镇定,拿起那封信,不用看内容就凭字迹就知道是元邵的绝笔信。
“我最敬爱的哥哥,还有朱凉哥。想了半天还是觉得留一封信比较好,省的你们互相责怪,为了我日子过不好。当你们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变成一具尸骨了。你们不要为了我过度伤心,与我而言,这是一种解脱。都说这人世间是最好的地方,可我却感觉每一天都在受苦,一辈子被关在这深宫大院,我没有快乐过。这世上我也没有喜欢过谁,所以除了你们俩我没有牵挂,现在你们两个这么恩爱,我很放心。其实从父皇让我去边疆的时候我就想过死,我是不是太没出息了,我得到了解脱,你们应该祝福我,我已下旨,元泊假死,现在要继位,这天下本该就是你的。我知道我打扰了你们归隐的生活,但是哥哥,我太累了,人间疾苦我尝遍了,以后就让你们代替我看遍这山川大河,我走了,勿念。”
“阿凉,是我逼死了我的亲弟弟……一切都是我……”
元止死了,元邵死了,两个亲人皆因他而死,他凭什么好好活着?
“元泊,你听我说,听我说!你没错知道吗?不怪你,你好好活着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报答,他太累了,只是想休息,下辈子你们还是好兄弟,只盼望你们不要再出生在君王家,做一对无忧无虑的兄弟一辈子在一起……”
朱凉捧着沈毅早已哭花了的脸,他现在不能哭,他现在就是沈毅的全部。
元邵……为什么要这么傻……朱凉其实想把自己千刀万剐,一切皆因他而起,当个闲散王爷不好么?昨天还去逼他原谅……他凭什么原谅?他就是刽子手,他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沈毅病了,三天没有起床,整个人如死了一般,脸色苍白,滴米未进。朱凉干着急,但他自己也吃不下东西,沈毅元邵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重要,那个会甜甜的叫他阿凉哥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现在宫中正办丧事,他必须让沈毅尽早振作起来回宫继位料理政务,死而复生的事儿谁也不会信,萧策早就出过一次这样的事,现在沈毅再这样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起了异心,但他再也不敢自私的说远走高飞这种话,沈毅肩上背负的是所有人的希望。
“沈毅,你起床吃点东西吧……”
“我不饿。我躺了几天了?”
沈毅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朱凉忍住泪水,哽咽着说:“四天了……”
他想说后天就是继位大典,但他没说出来,这就是强迫他记住,家里人死光了。而你,就是罪魁祸首。就算没人这么想,他自己也会这么想。
“明日……收拾收拾东西回宫吧……”
第二日,沈毅趁着上朝的时间就回去了,他要在继位大典之前见见这些人。
“皇上,您……”
当沈毅变成元泊穿着龙袍带着一脸惫态坐在龙椅上的时候所有人是震惊的,虽然元邵死之前早就交代过,但他们还是不敢相信,难道他们的皇帝当时做了逃兵?
林子枫算是比较贴心的臣子,只有他还敢上前说两句话,但元泊精神不好,不太想说话,身边站着朱凉还算有点底气。
“诸位爱卿,我……朕的事儿大家就不要再议论了,现在朕回来了,希望大家像从前一样,对朕不要心存芥蒂,元邵刚去世,朕精神不济,最近的政务就由丞相一人全权代之,明日的大典也取消了,朕又不是没办过,别浪费了,好了,就这样。”
元泊没有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大臣们都没走他就先走了,朱凉在一旁搀扶着他,也不知道元泊这次打得什么算盘,也没说给他恢复原职,难道……
“阿凉,朕是不是没什么出息啊?竟然连继位大典都让朕忌惮如斯。朕受不了他们看怪物的眼神,也不想听阿谀奉承,朕病了,很严重。”
“您没病,奴才还有一事想问……奴才该怎么办?”
元邵看着他,眼神迷离,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总之督公这个位置,他并不想让朱凉坐了。
“你现在朕身边陪着朕行么?官复原职的事,让朕再想想。”
“您不必想了,现在您是全天下的希望,我可以走,您必须好好留下。”
“你能去哪儿?”
“回到我该去的地方。元且……我能带走么?”
他知道元泊早已做了抉择,他不能让他为难,这个孩子他想带走,因为元泊……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他毕竟还有两套宅子,总有安身之所。
“好,阿凉……没想到最后竟然是朕负了你。”
“难道您不爱我?”
“爱,只是……”
只是有你,我便没心思治理这天下,只是有你,我的心再也装不下别的。
“那就够了,那怎么能算是负呢?从今后我们再不相见,我不会再扰您,您……也别再见我和这个孩子了。他还小,过两年就忘了您了。”
元泊闭眼,流下两行清泪,他们终究还是没冲破重重阻碍,这次见面竟是诀别。
朱凉带着元且走了,从此以后,他只是沈珏,再也跟这个深宫无任何瓜葛,他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