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凉带着沈珏回到了他们京城的宅子,这里已经很久没住过,他以为会是一片狼藉,尘土飞扬,没想到当他打开门的一刹那竟是一尘不染,连小院的每个角落都干干净净,植物也很茂盛,不用想也是那两个小太监做的。
“叔父,我们要在这里生活了吗?”
“嗯,阿珏喜欢这里吗?”
“喜欢啊,只是叔父,我爹爹要继续做皇帝吗?”
朱凉抱着他,怎么都看不够,他现在更加疼爱这个孩子,他自私的认为,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人活着总要有点依靠,否则为什么要在这世上走一遭。现在的他们俩不就是相依为命么?他留在京城的原因就是为了让沈珏能有更好的出路,王爷是不用想了,但这里的发展前景是不可估量的,就凭着沈珏三岁识千字的本领,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
“是啊,阿珏以后就跟叔父一起生活了,阿珏会难过吗?”
他抚摸着深觉得头,沈珏摇摇头,嘴里含糊不清的说:“跟叔父生活在一起我也是很开心的,只是叔父没有父亲会开心吗?”
小孩子一脸懵懂无知的看着他,朱凉竟不知道他的悲伤已经那么明显,连个三岁孩子都瞒不住。
“叔父当然会难过啊,但是更怕我的小阿珏难过……”
“我不难过,阿珏长大了也会好好照顾叔父的,我们不去给父亲添麻烦了,父亲有空会来看我们的对吧?”
朱凉强忍着泪水点头,他怎么能对一个三岁的孩子说你的父亲大概率不会再来见你了?于他而言,才是最残忍的,小孩子怎么能懂的生离的痛苦。
夜晚,朱凉躺在熟悉的床上,身边躺着一个小人早已经熟睡,元泊给了他大笔的钱财,够他一辈子花不完,无非是觉得亏欠罢了。但他又怎么知道朱凉早已放下所有芥蒂,这也算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经历,十几年弹指一挥间,两人都不再是少年。
朱凉想,一辈子混吃等死也不是回事儿,还是要想办法做些小生意,元泊的钱他暂时还不想动,并不是他多有骨气,以后沈珏娶妻生子都是大事,那些钱还是留给孩子用吧。
“阿珏,明日叔父就把你送去私塾读书好不好?”
朱凉也不想这么狠心,但现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没有三头六臂,请人照顾更是不放心,还是送到私塾早日习惯贫民的生活也好,就是不知道哪里肯收这么小的孩子,而且……这孩子一旦锋芒毕露绝对会有人会怀疑这孩子的出身,就算他不是元泊所出,但他的聪明才智早就露出苗头,这些事都等待着朱凉一一去解决。
“好,叔父,你不会不要我了吧?”
“怎么可能?我的小阿珏怎么会这么想呢?叔父这辈子都会一直陪着阿珏的。”
朱凉看着孩子天真烂漫的眼神,心一下子就化成了一滩水,他从来没幻想过自己有一天娶妻生子会是什么场景,但是现在有这个孩子,人生已经算是圆满。
“好,那阿珏就放心了,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沈珏伸出他那个稚嫩的小手指,朱凉也头一次这么孩子气,用他细小的小拇指勾了勾他的,一大一小在阳光下肆无忌惮的笑着,他想,元泊,即使生生世世不见,我还是祝你平安岁岁年年。
朱凉想了好几种小生意但是都不可行,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换一个身份生活,要不然早晚有人发现他是谁,想来想去,他还是叫沈毅比较好,这样跟沈珏倒是听起来像是父子,而他们在这人世间也只能用父子的身份来生活。
“大叔,麻烦这些东西都帮我包起来吧。”
“好嘞,这小公子生的真是好生俊俏,买这么多布匹是要给自家娘子置办新衣服吗?”
听到娘子朱凉像大多数年轻人一样红了脸,他连忙摇头。
“我是看您布料不错,想回去做生意用的,如果可以,我们可以长期合作,您先给我送回去吧,地址我给你写下来。”
“好嘞,小公子慢走!”
朱凉几乎是跑着逃离了这个地方,没见过这么爱说话的老板,他最不擅长和人扯皮。回到家,他开始自己设计草稿,他发现女人的钱算是比较好赚的,胭脂他倒是不懂,但是衣服他可以凭自己的想象做出来好看的,对人体也不会有伤害,反正花不了多少钱,卖不出去就当练手了。
“这位小哥,还记得我么?”
“记得。”
朱凉来到萧策之前带他去过的擅长易容术的摊位,这个大哥一眼就认出了朱凉,毕竟长得这么好看还有阴柔之美的男人并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换一张新皮。
“我想问一下,平日里来你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这个……”
朱凉知道他有所顾虑,赶忙给他解释。
“我不是让你透露他们的隐私,我只是想问有没有公子哥或者公主之类的人为了新鲜从你这制作假面?”
“这倒是有不少。因为你也知道,我这个小摊子根本见不得光,我虽然手艺精湛,名声在外,但是官府大力抵制,就怕有人用这个作恶,那天若不是萧策带你来,我对你又不熟悉,绝不会做你这单生意。”
朱凉想翻白眼,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变着法夸自己的人,赏赐也没有发现他这么不谦虚,不过他想的只是让这个人给他做做宣传罢了。
“是这样的,小弟不才,想开一个制衣坊,但是我就一个人,大批量的我做不出,所以希望大哥如果看到什么达官显贵请帮我做个宣传,我现在只是有个初步的想法,有人需要定制那我就做,如果没有那就算了。”
“这倒是可以,不过……”
“大哥放心,好处少不了你的。”
朱凉知道上次萧策给他的甜头不少,他这一天挣得比他从前当督公的时候一年的俸禄都多,朝廷不打压才怪。
“公子这是说哪儿的话,如果有我怎么找你呢?”
“给我纸笔。”
这位大哥找了半天才有一支笔,连头都快干了,蘸了蘸墨水在一张废纸上写下了自己住所的地址。
“记住这个地址,到时候就让他们提你的名字就好。”
这位大哥看见这个地址两只眼睛直冒光,那可是京城最值钱的地段,就知道这人来头不小。
忙活了一整天,虽然累但是心情的确不错。他从来没有为了自己活过一天,现在也算是个全新的开始,回到家看到沈珏早就开始温书,心里一阵暖,这个孩子真给他争气,即使以后不能给他养老送终,他也希望这孩子过得好。
“叔父,你画的这是什么呀?”
“衣服,好看吗?”
“好看,是给阿珏画的吗?”
朱凉笑出声,一想也是,他没有裁缝的经验,先给阿珏做两身练练也好。
“对啊,阿珏喜欢吗?喜欢的话叔父明日就给你做。”
“喜欢。叔父,我今日在私塾学习很开心,那里玩伴很多,都对我很好。”
把他送过去的时候朱凉就给了私塾先生一个金锭子,虽说为人师表不会因为这一锭银子就怎么样,但至少能对沈珏多关注一些,毕竟比私塾其他孩子至少少上两三岁。
“那就好。叔父不求别的,只求阿珏开心。”
朱凉宠溺的摸着他的小脑袋,如果这孩子要是他亲生的该多好。
他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不是亲生的又能怎么样?他时刻提醒自己,对沈珏一定要视如己出,至少要引领他走正路。
“对了,阿珏,叔父还有事跟你商量、”
沈珏正在练习先生留下的练字,听到这个,皱着小眉头就过去了。
“以后能不能……叫我爹?”
他说出这句话自己觉得有点好笑,但沈珏的小表情一直都不太轻松。
“您以前不是不愿意让我叫爹吗?”
“现在我又想让你叫爹了,怎么了?你还觉得委屈了?”
朱凉也像个小孩子的语气跟他说话,只有这样沈珏才会放下戒备觉得舒服,他不能让他知道,元泊抛弃了他们,但事实上,元泊并没有放弃任何人。
“当然不会,我早就想叫您爹爹,这样就太好了,只是……爹爹什么时候会来看我们呢?”
“等到……”
朱凉看到院子中的石榴树苗,估计是趁他不在那两个小兔崽子栽的。
“看见这棵小树苗了吗?等到它长成参天大树的时候爹爹就会来看我们的阿珏了,阿珏也要快快长大,你知道你爹最怕你不好好用功读书了……”
沈珏听见这句话才算是放心,赶紧蹦着跳着去了练字台,朱凉笑着摇摇头,再过两年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糊弄了。
朱凉连夜画出了三张还算比较满意的图,他设计的衣服跟常规的大同小异,只是上面的材料过于雍容华贵,平常人家根本买不起,他起了坏心思,就是要挣这些有钱人的钱,然后再去救济灾民,剩下的也够两个人生活。
是夜,丞相府。
“你说朱凉走了?”
“嗯。”
萧策失魂落魄,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就活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他知道朱凉跑不远,但两个人就此分道扬镳,他都替他们觉得可惜,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为什么朱凉还是把握不住,但凡他不这么懂事,元泊也会光明正大让他做妃子甚至皇后,男人做皇后载入史册,那得是多么浓墨重彩的一笔。
“你这个兄弟真是傻透了……他还带着个那么小的孩子,今后要怎么生活?为什么总是要这么我行我素,想做什么……”
陆深看萧策表情不太对,便停止了对朱凉的指责,实际上他也是觉得惋惜,一路走来他也是跟着经历的,就这么分开了,难道彼此没有遗憾,他不信。
如果让他跟萧策分开,不管什么原因,他定要让这世俗的一切陪葬。
“我知道阿凉的想法,他永远把元泊放在第一位,从前是,现在也是。这是我们谁都劝不了的,可元泊……怎么也能这么狠心呢?难道……他还要纳妃生子?阿凉……会不会难过死?”
萧策被泪水模糊了双眼,曾经意气风发的三个少年如今渐行渐远,若他们不是现在的身份地位那该多好,为什么偏偏那个人是皇上,他甚至开始恨元邵的死,他不要看到朱凉难过,永远不能。
那可是白月光,现在心口的一粒朱砂痣。
“他应该走不远,你别想了,好好睡一觉,明日我全城寻他,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他,不为别的,只为了让你放心。”
“谢谢你,陆深。”
陆深最怕听见萧策说谢谢,他永远不想跟他生分,尤其是在朱凉的问题上他永远不会那么大方,可谁让他那么爱萧策,他愿意为他做一切,只要他能开心。
“别再跟我说这个字眼,好了,睡觉。”
陆深拥他入怀,他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自己是个阉人,若不是,他定要把陆深压在身下狠狠疼爱,让他再也没有心思去想别的男人,哪怕是友情都不可以,他的萧策,不能跟任何人分享,他会发疯。
朱凉这边倒是活的很充实,只要闲下来他就会不停的想念元泊,这样忙忙碌碌倒是不会累心。
“请问……沈公子是在这里住吗?”
朱凉没有门童,只是自己一个人在门口守着,万一有人来呢,真没想到今日就有人慕名而来。
“是,请问这位姑娘……”
“是这样的,我是旭阳府上的丫鬟,我家小姐听闻这里可以制作独一无二的衣服,所以特派我来看看。”
朱凉两眼冒光,赶紧跑进去把那一堆画拿出来任人挑选,耐心地讲每一处的设计还有用料,金银财宝都可以缝制在上面,这个丫鬟被他忽悠的眼花缭乱,拿着这些图就回去交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