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陛下对我很好,给我准备了很多书,我从小最想做的事就是念书,那时候没条件,现在每天念念书,种种花,也挺好的。”
沈秋杰露出一个微笑,感觉他有些疲惫,但看到他还算开心,朱凉也算是放心了。他亲自给沈秋杰研墨,他还没见过这孩子写字呢。
“你写几个字让我看看,我也没念多少书,几乎都是进宫以后皇上教我的。”
听到皇上,沈秋杰的脸色明显暗淡,但没敢说什么,拿起笔就在纸上写下了朱凉的名字,朱凉后悔,他来就是给他平添烦恼的。
“写的比我好多了。我写字都是歪歪扭扭的……”
“皇上出征了?”
“你……也知道了啊?”
“嗯,听说了。爹不要太难过,皇上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凯旋而归。”
“借你吉言吧。”
朱凉觉得气氛让他难受,从那天开始他就知道他们的关系再也恢复不了从前那样,但也没想到会像现在这么怪,刚才那番话总觉得沈秋杰在阴阳怪气,他并不希望元泊回来。
“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需要就吩咐他们,都会听你差遣。”
“爹,这么快就走啊,难道看见我心里就难受吗?”
朱凉闭上眼睛,面对着门外,声音略发颤抖。
“阿杰,从前你没有这样咄咄逼人的。”
“爹,从前你也没有这样儿女情长的,为什么变了呢?”
“我从来没变过,我心里的第一位……永远都只是元泊,你明白了吗?所以,如果你执意如此,那我们以后还是别再见了。”
朱凉还是说了绝情的话,但这次沈秋杰没说话,只是在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他本来就是个有主意的人,所有的事当然要自己来决定。
回到养心殿,他现在什么心思都没有了。沈秋杰爱发疯就让他疯吧,如果这次皇上不回来,谁都不用再烦心了。这冗长而丰富的一生,也就结束了。
傍晚,朱凉看着一桌山珍海味吃不下,元泊可笑的给他配了两个宫女,他根本就不习惯女人来伺候,干什么都别别扭扭的,但晚上他真的不想一个人睡。
“如心,你有相好的人吗?”
“娘娘我错了,我罪该万死,您惩罚我一个人就好了……”
朱凉叹气,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跟傻子似的,他跟谁好他管不着,叫他娘娘才让人生气。
“我就是随便问问,而且谁让你叫我娘娘了,叫我朱公公,记住了吗?”
“记住了……朱公公。”
这小宫女胆子小的很,跪在地上半天也不敢起来,朱凉又气又想笑,这还是个用情至深之人,看来那个人也是宫里的小太监。
“那你倒是跟我说说是谁,我给你们赐婚。”
“公公……我们没有这种想法。”
“为何?那样不久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
“奴婢二十五岁才可以出宫,还有五年呢,他是一辈子也不能出宫的,而且我们的身份……成不成婚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了。”
朱凉把她扶起来,这小宫女浑身都在颤抖,他没什么审美,但觉得这个小宫女长相还算是清秀,那个小太监应该也错不了,这更加让他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本来对这种事他是没什么兴趣的,漫漫长夜总要有点故事听。
“那人是谁?你放心,我只是无聊想问问,况且找对食又不犯法……”
如心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恐慌,尤其是听见了那两个字,总觉得刺耳。
“是……福公公。”
“小福子!”
朱凉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便一问竟然问出来这样的惊天大秘密,小福子怎么也学人做起了这种事,等下次看见他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他一个走神,这个小宫女又扑通一声跪下了,这次直接哭了。
“朱公公,奴婢知道奴婢身份低贱,福公公是您和陛下身边的红人,奴婢本不该高攀的……奴婢只是想有个伴儿,只要出了宫再也不会见福公公,奴婢说到做到……”
“你既然这么爱跪,那就一直跪着吧,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弄得跟我欺负你似的。”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下去吧,哭哭啼啼弄得我心烦。”
宫女犹豫了一下,还是哭着出去了,朱凉把小太监叫进来吩咐明天一早就要让林永福过来,看来是该整治整治他了。
第二天一早还没见到林永福,就知道了林永福走了的消息,皇上从没说过囚禁他,出去自然也不会有人拦着,朱凉也没心思想了,他走了也是好事,这样两不相欠了。
“朱公公,他走之前还让奴婢给您带一句话,他说他走了,希望您一辈子幸福,如果陛下欺负您,他会马上回来,杀……”
小太监实在是不敢说后面的话,朱凉笑笑,怎么成天就是打打杀杀的,就是被他教坏了。
“督公,您找我什么事?”
林永福慌慌张张跑到朱凉面前,朱凉上去就是一脚把他踹了个趔趄,爬起来连个屁都不敢放。
“林永福,长本事了是吧?”
“督公,您指的是什么?”
林永福脑门上都是汗,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心虚,朱凉心里咯噔一声,恐怕不止这件事,这个孩子肯定还有别的事瞒着他。
“那你倒是自己说说,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朱凉的眼神变得狠毒,林永福顿感脊背发凉,恐怕东窗事发了。
“督公,我什么都没做,您最了解我的心性……”
“阿福,你总该知道对我撒谎的下场吧?你们一个两个翅膀都硬了!”
“我错了,我千不该万不该,我没想到他那么容易死……”
“谁?”
林永福惊觉中计了,现在不说也瞒不住了。
“我偶然间碰见了曹公公,我就把他……谁让他出言不逊,他说您是有了皇帝撑腰才能有今天的地位,他在外面已经成了家,而且还过得风生水起,我越想越气,一不做二不休……”
“够了!我从前就是这么教你的?这么大的事你都敢瞒着,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我不是有意隐瞒,只是不想让您和皇上烦心,那个人早就该死了,到处败坏你们的名声,还有那次陆大人的事……不都是出自这个阉狗之手?”
阉狗这两个字怎么都觉得刺耳,他看着面前这个人,十年前软弱的不像话,到底是谁把他变成这样的呢?朱凉悔,天生那么善良的人,竟然被他教成了这个样子,还有那个沈秋杰……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怪谁。
“他是朝廷重犯,轮不到你杀,而且……我问你,是谁教给你对食的?”
“这件事您也知道了啊……”
小福子脸红了,这副神情倒是和十年前并无两样,不过跟刚才那件事比起来,这件事简直微不足道。
“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就是想有个人作伴罢了。”
“你……赶紧给我滚,那件事,谁都不许说。”
“您今日说了两件……”
“都不许说!”
朱凉一脚踹了上去,小福子躲得很快一溜烟就跑了,他要气疯了。
“如心,赶紧跟那个小福子分开,我不允许你们在一起。”
“督公,您……”
“你别哭,他根本配不上你这份好,我实话跟你说,他没想过对你负责……出宫后,我可以给你寻一个好人家。”
朱凉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总是善心大发,现在连太监宫女对食的事都管,真是吃饱了撑的。
“谢谢督公的好意,我知道小福子公公的心,我是配不上他的。我不该有非分之想的,本来就是我一厢情愿,公公只是看我可怜对我多加照拂罢了。”
如心没有了昨日的哭哭啼啼,朱凉还有些不习惯。
“你想通了就好。我只是不想让你陷入太深,对了,你随我出宫一趟,突然想起一件事。”
萧策的寿辰,衣服还没做好不能一同带去,昨日就收到了请帖,礼物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只是一件亲手缝制的长袍,素净得很。
朱凉路上还给萧策买了糖葫芦,那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出门他吃到吐的东西,这也算他们之间一段美好的回忆。
“如心,你吃一串。”
如心也没拒绝,拿起一串吃了一口,眼泪竟然扑簌簌的落下。
“你怎么又哭了?”
“只是想起家中的哥哥,小时候哥哥经常给我买糖葫芦吃,家里太穷了,每次只能买一串,哥哥总是让我吃……”
“为什么进宫?”
“有一次……我生病了,家里没钱买药,哥哥就去偷,他根本就不知道要什么药才能治好我的病,只好在药铺胡乱抓了一把就跑,最后是被乱棍打死的,他还那么小……”
如心泣不成声,朱凉不禁唏嘘,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有这么痛苦的往事才能来到这个紫禁城,这个人人都向往的地方,却没有一个人是孑然一身。
“别哭了,又不是你的错,然后你家人就把你送进了宫?”
“我……本来是要被卖去青花楼的,后来那个人看我哭的实在是厉害,也算是发了善心,把我送进了宫。如果是去那种地方,我恐怕一日都活不下去。”
“所以啊,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你可以当做生活的馈赠,以后不要总是去想那些不幸,在这个宫里,从来没有人天生就是幸运的。”
朱凉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最近他过于感性,连自己都受不了。如心也停止了哭泣,她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坐在马车上头也不敢抬起来。
“督公,您真的太好了,比我每一个主子都要好……”
“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啊,因为我们都是苦命人,当然会惺惺相惜,可我并不是什么好人,别把我当做什么好人看待。”
如心不懂他什么意思,不过很快就到了丞相府,朱凉率先下去,竟然还伸出一只手扶着她。
“一会儿进去什么也别说,礼品给我,我要亲自给大哥。”
丞相府张灯结彩,搞得像是提前大婚一样,一看就是陆深的杰作,往年如果不是朱凉执意给他贺寿他几乎都不记得。
“哥哥,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谢谢阿凉,不过你这寿词该换换了,每年都是这一句。”
萧策笑着接过朱凉手里的贺礼,扁扁的盒子,包装的十分精美,也不知道搞得什么名堂。
“你总是这几件衣服来回穿,我看着都觉得没新意。我给你缝制了一件长袍,不用感谢,毕竟我的作品可是很贵的。”
萧策迫不及待的打开,上面绣着一只飞鸟还有几颗珠子镶嵌,又简单又奢华。
“太漂亮了,传言沈氏制衣天下无双,看来果然没错。”
沈氏制衣……萧策要是不提,他已经忘了自己有这么一个牌坊,他突然想起那个被他们遗忘的人。
“督公来的可真晚啊,晚宴都快开始了。”
陆深一个人忙里忙外,其实除了他们几个根本就没有别人,萧策不喜欢你热闹,平时也不与人来往,今年无非是少了一个元泊。
“怎么着,千户大人难道还想要我这个客人帮忙?”
“当然,你算哪门子客人,过来给我打下手吧,我记得你做饭可好吃了。”
“行,我就是欠你们的。”
朱凉让如心也一同去打个下手,如心看着就是心灵手巧的样子,后来也证实了,菜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做的,那两个男人只剥蒜剥葱,没有实质性的作用。
“看我是不是带了一个好帮手?哥哥,咱们今日一定要多喝几杯,才不辜负如心的手艺。”
如心站在一旁什么也不敢说,脸却红的像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