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紧张，我们整个凉虢都没有姓沈的。”
巫思巴松松手腕活动活动筋骨，后背上的伤口触目惊心，他拿过药递给朱凉。
“先帮我上药，谢谢。”
朱凉接过去，巫思巴脱下衣服，昨天还没仔细看，他的后背满是伤痕，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好像快凑齐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来这里是什么目的，但我知道你肯定是想杀了可汗，今天算是入了你的愿，你们那个战士绝非常人，上来就是一记重创，两下就把可汗杀了，想不到你们竟然还有杀手锏。”
朱凉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嘲讽，他想那个人不是萧策就是陆深，但如此利索的只能是陆深了。
“我知道我瞒不住了，你们想杀了我就杀了我吧。”
“谁说要杀了你了？大王都死了，还有什么要杀的，现在我们倒是要向你们求饶才是。”
“而你，是我最好的俘虏。”
朱凉的心放松了，他们已经群龙无首，就算是俘虏也只是想或者撤退，翻不起什么波澜。
“好。”
“怎么会这么胸有成竹？我很是佩服你的胆气，面具可以摘了吗？”
“您倒是好眼力，昨晚上您是不是就怀疑我了？”
“从看见你第一眼我就发现不对劲了，我们这里你看看，有一个像你这样瘦弱的吗？一点力气都没有，像个女人似的。”
朱凉不悦，却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嘶……报复我啊？还挺有意思的。要不……你就跟了我吧，我也不会亏待你的。”
“您请自重，别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我会让你们安全撤退，我说到做到，等你们撤退再把我放走不迟，但我有一个条件。”
巫思巴回头看着这个眉目清秀的男人，看来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让我们永不踏入中原？”
“对，聪明。”
“那你们要是欺负我呢？”
“我只能向你保证，元泊在位期间，永远不与凉虢起纷争。”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东厂厂公，我想我说的话应该有可信度。”
“哦？”
怪不得细皮嫩肉，原来是个宦官，这不会是……
“你是不是那个朱凉？”
“还真是料事如神，我的名字都传到凉虢了啊？”
朱凉自嘲，整个凉虢肯定都知道元泊有一个这样的情人，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所以说你的话我相信，但是我们约法三章，否则我就算拼死也要战斗到底。”
“说。”
“第一，永远不要跟凉虢开战，第二，你要给我做一阵子军师，第三……我还没想好。”
“你凭什么跟我谈这样的条件呢？”
“你也能看出来，可汗根本除了一身蛮力没有一点头脑，我至少比他聪明，如果我执意不撤，我们草原人从来就没有服输那一说，所以请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行，一言为定。”
“报！”
“说吧，又有什么坏消息告诉我？”
元泊躺在床上宛若一个死人，他太久没有活动过，朱凉以身犯险让他的身体更加伤痛，还不如就这么死了。
“凉虢军已撤退。”
“你说什么？”
“巫思巴已经带着凉虢军撤退！”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我说皇上你这消息也太闭塞了吧，可汗已经被我杀了你都不知道？他们不撤退还等着全军覆没？”
元泊坐了起来，看着陆深，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阿凉呢？他在哪儿？”
陆深想他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朱凉的事他根本无法解释，现在只能祈求萧策进来救他一命。
“阿凉很快就能回来，你放心跟我们走，我会保证他平安。”
“阿策，怎么连你都在跟我打哑谜，你就直接告诉我，阿凉到底怎么了？”
“他没怎么，巫思巴非常重视他，所以想把他带回去帮他治理一下凉虢，他那么聪明，根本不会有危险，要不是他，巫思巴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他可是草原上最勇猛的勇士。”
“为什么……每次都是阿凉，我每次都是这么没用的，我……”
“行了皇上，不要再妄自菲薄，您是我们所有人的主心骨，全天下人还在等您，朱公公是有福之人，他心里挂念着您，一定会平安归来。”
萧策用眼神给了陆深肯定，他还是第一次说这么中听的话。
元泊被他们直接抬回了皇宫，整个人郁郁寡欢，没有一点精神头，萧策每日进宫看他，也不见好转，若这样下去，恐怕撑不过这个冬天。
“元泊，你记得我们小时候吗？那时候你是我们几个最聪明的，先生最喜欢你，皇子里你也是最出色的，他们几个都快嫉妒死你了，你还记得你最喜欢的小花猫吗？死的时候你哭的那么伤心，宫女说是自己不小心掉下井里淹死的，其实是元止先毒死又扔进井里的，这些事都是我后来知道的，可我一直都不敢告诉你，你是最有善心的，最不像皇家人的。”
萧策边说边笑，给他削了一个苹果，切成一块一块的送到他嘴边，他机械式的拒绝，宛若一个植物人。
“你说你那么骄傲的人怎么能允许自己这么堕落呢？这几天朝中纷纷议论你的身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堵住悠悠众口了，阿凉回来也不想看见你这副模样，你的腿虽然不能完全恢复，但是可以站起来的，不要为这件事伤心，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还是你，阿凉永远都会爱你，我们也是。”
萧策的泪从鼻尖滑落，眼前这个没有一丝生气的人根本就没有一点元泊的样子，那个英明神武的元泊好像一去不复返了。
“今天什么日子？”
元泊太久没说话，整个嗓子沙哑的不像话，萧策愣了一下，赶紧回答。
“十月十八。”
“已经过了大婚的日子了，对不起阿策，是我食言了。”
“在宫里，你不能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我只是我，朕什么朕，我哪儿担得起。且儿呢？”
“在椒房殿练字呢，我跟他说了你很累，别来打扰，这孩子越发懂事了，每日都会来门口给你请安，从来没进来过。”
“传我口谕，立太子，我除了元且也没有别的候选人，不是我的子嗣又怎样，他一定会成为一个明君，至少比我强。”
“立太子是可以，是不是太早，我怕别人起了异心。”
“没关系，现在就去，阿策，只有你能帮我，然后明日举行册封大典，让且儿迁去东宫。”
“好，只要你好了，怎么样都可以。”
“阿凉，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你去哪里，我就在哪里。”
凉虢府，朱凉正在帮巫思巴整理政务，这张面具他从来没有摘下来过，巫思巴也再也没有勉强，不过不得不说朱凉实在有才干，只可惜是个宦官。
“兄弟，你要不要长期留下来帮我？”
“你要是再说这种话，我现在就会走，而且我跟你说过，不能超过半月。”
“若要是超了半个月呢？”
“虽然我不愿让皇上为了我大动干戈，但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踏平凉虢，你们本来都应该归顺与皇帝。”
巫思巴没吭声，这也确实是实话，朱凉满心想的都是元泊的伤情，他不在他一定很自责，甚至都不吃药，想到这他就归心似箭，想插上翅膀立马飞到元泊身边。
“好，咱们既然有约定，那我十五天后便会送你回中原。”
“我今日要写一封家书，你要是不放心可以看着，我只想问问情况。”
“没什么好看的，我相信你。你写吧，只是这些政务我看了就头疼，你帮我看完就行。”
巫思巴伸了个懒腰就回去睡觉了，朱凉摇摇头，这么下去不知道凉虢什么时候会完蛋。
他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的家书，这是他一贯的毛病，只要一离开家就会写一本中篇小说寄回去，这次不光是想询问元泊的情况，也想知道萧策大婚是否顺利进行。
写完信，朱凉觉得浑身畅快，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让凉虢归顺，岂不是好事一桩，这样再不会有战事，他也会让元泊给巫思巴一个异姓王，何乐而不为。
夜晚，他一个人坐在凉虢府的庭院，异国他乡的月亮也那么圆，只是身边少了那个人，更深露重他有些感冒，他不想做出半夜逃跑这种事，这一次他要这件事彻底解决。
“兄弟，你想什么呢？”
巫思巴刚刚醒，北方汉子的确不拘小节，他刚毅的脸上还带着眼屎，滑稽的样子让朱凉有点想笑。
“没想什么，就是想家呗。咱们喝点吧。”
“你就不怕我喝多了对你做什么？”
“你不是那样的人，只有可真才那么猥琐。”
“哈哈哈，就喜欢你这骨子爽快劲儿，拿酒来！”
仆人拿来了陈酿，巫思巴打开迫不及待的闻了闻，这个可汗还真是会享受，他都很少喝这么好的酒。
“今天就让我们一醉方休！拿几个小菜来！”
草原人是真的很能喝，而且小菜是真的小菜，只有花生米之类的，朱凉也不在意，他在凉虢生活过一段日子，现在更加入乡随俗，甚至还学会了几句凉虢话。
“你喝慢点儿，这么好的酒干嘛这么猛灌，浪费。”
朱凉腹诽几句，他自己只是一小盅一小盅的品，刚要去倒这一坛好酒就见底了。
“我忍不住，太香了，你这么喝一点都不豪爽，来，跟我学，一口一碗才对！”
“打住，我要像你这么喝我就没命了，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
“你们中原人真怪，是你找我喝酒的，干喝了半天都没说话……”
“巫思巴，我记得你说过你有想娶回家的姑娘，你现在怎么想的？”
这应该算是一个切入点，朱凉本来对这些话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现在只能问这些儿女情长。
“想啊，我现在已经是王了，理应让她做我的王妃，但我看她不大愿意，之前说好的，只要我回来就嫁给我的，现在也不知道在犹豫什么……”
“我明天去帮你说亲，我保证让她心甘情愿嫁给你。”
“说吧，你又要用什么跟我交换？”
“你太聪明了，他们兄弟两个加在一起你也不如你一个。”
“行了，别抬举我了，你就直说吧。”
“我想让你归顺中原……”
“想都别想，元泊恨死我们了，根本不会给我们好下场，那就是死路一条，我还行，凉虢这么多人跟我陪葬？”
“你错了，元泊从不是那样的人，你自己也知道，他对百姓有多好，只要归顺，你们也是一样的，我也想好了，会让元泊给你封异姓王，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压制你，只是不想再无事生非。”
巫思巴沉默，又喝了一杯酒，好像在好好思考这件事。
“先睡了，我喝醉了。”
朱凉没再强求，对于草原人只能直来直去，拐弯抹角倒显得不真诚，明天先去帮他说亲，只要说成了，这件事就有一半的把握。
“皇上，阿凉来信了。”
“念给我听吧。”
元泊躺的笔直，萧策叹气，开始念这本小说。
“展信安，皇上的情况怎么样？我很担心，不知道现在他能不能站起来，就算不能站起来，我也没关系，只要他心里不难受就行。还有大哥，有没有完婚，很遗憾没能穿上我亲手做的喜服，也不知道我不在你们过得怎么样，很想念你们，包括陆深。陆大人这次可立了战功，要让皇上好好奖励他。皇上现在一定是郁郁寡欢，你告诉他，半个月我就会回去，巫思巴什么都没有对我做，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但现在还不能说……”
半个时辰，萧策嗓子都快说不出话了，也不知道朱凉怎么会有这么多话要说，但他没怨言，他当然也想念着朱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