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我的夫君细心。”
陆深说的话带着酸意，但仅管如此还是恨腻味，一声声相公叫的朱凉都心痒痒的。
他如果叫元泊相公……
咦……难以启齿。
“你们俩适可而止吧。”
朱凉也不知道是辣酱辣的还是被陆深恶心的，脸红得不像话，元泊递给他一杯白水，元且给他夹了一筷鱼肉，这地方的鱼甚是鲜美，捕一条吃一条，朱凉每一块都要给元泊挑刺才放进他的盘子，皇帝这么多年还没自己挑过刺。
“还说我们呢，啧啧啧，我们小元且都没有这种待遇呢。”
“陆深，我看你出来是诚心找茬的，元且什么不会啊，他这个爹才是最需要人照顾的。”
朱凉觉得这条鱼很奇怪，肉质紧实，但是却没有刺，渔夫好心告诉他们这叫清江鱼，长得像鲶鱼但是比鲶鱼价贵不少，朱凉觉得自己挑刺的本领无用武之处只好去钓鱼，这玩意儿可最考验心性。
“阿凉，你都没吃几口，难道是生气了？陆深就是那么一张破嘴，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大哥，我什么时候那么开不起玩笑了，我就是在专心钓鱼，咱们那儿可没这么好的风景，钓鱼也只是小池塘，一点意思都没有。”
朱凉坐在船头一双脚在下面耷拉着，手里握着一根鱼竿老神在在的样子让元泊想笑，怎么谁拿上这鱼竿都会变成小老头的模样。
萧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拿起一件披风披在了朱凉身上，此刻的他们心里都已经有了一生的归宿，他们再也不用避讳什么。
夜晚几人在船板上吹着海风，陆深自从成婚后就好像变成了无脊椎动物，时时刻刻都要挂在萧策身上，元泊则坐在船头，朱凉与他肩并肩，元且早早地就睡着了，这孩子对水有种天然的恐惧，连船边都不敢靠近，倒是像极了北方孩子，但朱凉记得，他亲生父亲是南方人。
“你说……琴琴怎么样了？”
“阿凉，我发现你非常会煞风景。”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她毕竟生了且儿，我只想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是不是……还活在世上。”
“这些都不是你该想的事，我们只要好好把元且培养成合格的继承人就可以了，他的生母将永远是过去式，这点我想你应该明白。”
元泊冷漠无情的一面总是在琴琴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但那个女人从没错，她只是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犯了一个错误，谁也没办法守一辈子活寡。
“好了，她的幸与不幸跟你没关系，你不要自责，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始终觉得自己有错，但其实错的是我，我没办法直面自己的内心，不过不幸中的万幸就是我们有了元且，不至于晚年凄惨。”
元泊搂住朱凉的肩膀，试图给他一些安慰，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琴琴现在的处境，娘家是万万回不去的，一个女人孤身在外又能过得多好呢。朱凉其实很多次都想告诉元且，长大以后不要忘了娘亲，要把她找回来好好抚养，可他根本没有这个勇气。
两个人结束了伤感的话题，四个大人也都躺下睡着了，只是只有元且睡得香甜，这四个人各有各的心事，成年以后朱凉就很少失眠，一开始是为了自己残缺的身体，再后来这些年全都是因为元泊。
“阿凉。什么也不要想，也不要想趁着这次机会去找她，那不是你的性格，知道吗？你忘了当初让她走的时候你我有多么绝情，我对她从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就算是我不喜欢她，她做出这种事也是要满门抄斩的，我网开一面也是看在了孩子的面子上，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我们不要自寻苦恼。”
朱凉没有应答，这些年他是变得冷漠，可是骨肉分离总不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的，若有来生，他不会对母亲说那么绝情的话，做那么绝情的事，现在都不知道父母是死是活，弟弟妹妹又是怎么样了，他可不就是个冷血的阉人么，身体残缺就罢了，连心灵也是残的。
“睡吧，明天我们还要开开心心的再玩一天才离开呢，听阿策说这里的刺绣很出名，我们明天可以去转转，你不是最喜欢这些，你偷偷学习，咱们回京城卖定能发一笔财。”
“我不是小孩子了，您不必这么哄我。我这次来的确有找她的意思，当时给的钱不知道她挥霍完了吗？我甚至……我甚至想感谢她给我生了一个这么完美的元且，你知道么？今日元且跟我说自从立了太子他就整日惶恐不安，他才是个六岁的孩子竟然会有这种感受，他不像你，你当年还有几个竞争对手，他呢？即便这天下非他不可，他仍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不觉得心疼么？”
“他今日真的这么说的？”
“我没必要骗您。孩子是不会说谎话的，他的神态竟然像老头子一样忧虑，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但他将来一定是个明君。”
“明君不明君，这些都是不确定因素，我只想让他保持初心，永远不要做违背自己心愿的事情，我这辈子就是做了很多违心的事，到头来只会后悔，可这世上，只有后悔二字是最没用的。”
两个人彻夜长谈，几乎一夜未眠，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聊过天，感觉还是很不错，仿佛还是年少时期，那个傲娇的太子和那个爱哭没心没肺的小太监。
第二日一睁开眼，元且就看见了元泊平时不愿意让他吃的糖，元泊正握着一把糖对着他笑，那种宠溺的笑在元泊脸上很少见。
“爹……”
“吃吧，但是不许一次性吃完，知道吗？”
“知道了，谢谢爹。”
元且用两只小手一起接过糖果，放进嘴里一颗立马露出满足的表情，简直是人间美味。
“你看你平时有多么苛待我们元且，吃一颗糖都能高兴成这样子。”
“不是的，爹对我很好的。”
“行啦，我知道，你只要看见元泊就不要朱凉了，口口声声说最喜欢我，切，都是骗我的。”
元且觉得今天这两人真是有些莫名其妙，好像在尽力哄他，却不知道他已经对这些话没什么反应。
“你们俩今天真幼稚，我要读书了，请二位自己去玩儿吧，不用管我。”
两个人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尴尬，他们俩竟然被嫌弃了。
“你说他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现在就跟个老头子似的，太没意思了，都怪你，从小就那么严格要求他。”
“跟我有什么关系，这才是我的儿子呢，多自律啊，我倒是喜欢他这种样子，要是一辈子这样也不错。”
“我不觉得，不活泼……”
“阿凉，你不应该用自己的想法强行加在别人身上，他这个孩子从小就是一副老城的模样，我根本我没有特意这么要求过他，只是你一直认为小孩子应该活泼，你没发现他根本就没有那种心性吗？”
朱凉想了想，这孩子的确没有很调皮的时候，不管人前还是人后，到什么时间就要做什么事，自己还有一套严格的作息时间，甚至有时候连上厕所都有计划，好像比少年时期的元泊更加……
变态。
“行了，我说不过你。”
“咱们不会到五十岁还在争论怎么教育元且这件事情吧？”
“想想也觉得挺有趣的。”
朱凉泡了一壶茉莉花，他们两个最爱喝的就是这种茶，没想到杭州的更加清甜，这两天不知道喝了多少壶。
“一会儿咱们就靠岸吧，去看看苏绣，我还真想让你跟他们学学，说实话你的绣工还真是有些差强人意。”
“我真谢谢您了，谢谢您让我认清现实，要是没有您我可怎么在这世上生存啊……”
“你又来了……”
“不是，我是真心的，如果没有你，我怎么在这世上生存，我根本想都不敢想。太监本身就命短，是您延长了我的寿命，丰富了我的人生。”
“你确定出游这段时间你都要这么感性？这可不是我认识的朱凉，出来就开开心心的，别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我们这个年纪，早就该享受人生了。”
朱凉站起身去叫那两个大人起床，元泊总是又让人无语的能力，才三十岁出头就是该享受人生了，这不是昏君是什么。
他进入船舱，这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尤其是陆深像条八爪鱼一样黏在萧策身上，朱凉皱眉，他发现萧策的忍耐还真是无限的，喜欢一个人就能为了他做出这么大的牺牲，甚至连自己的性格都改变了，他上去踹了踹陆深，陆深竟然把萧策搂得更紧，嘴里还念念有词。
“谁都别想抢我夫君，萧策是我一个人的……朱凉……你靠边站……”
朱凉气的笑了，还真有人会做这种梦，他把他当成假想敌都多少年了，嘴上说一点都不在乎，梦里这么起劲，太监还真是最斤斤计较的人类。
“陆深，快起来了，否则我要把萧策抢走了……”
陆深猛地蹦了起来，发现萧策还在睡着，看见朱凉一生气一拳上去，幸亏督公身手敏捷躲了过去，这人又把他追到了甲板上，还是元泊挡在了中间。
“别闹了，还不够让元且看笑话的。”
“你真得好好管管朱凉了，他竟然还惦记萧策。”
“还？何出此言啊千户大人，从前可是萧策追着我啊……”
他今天就是想逗逗陆深，不成想他的脸一阵红一阵青，看来真是气的不轻。
“阿凉，我真不敢相信你三十岁了开始顽皮了，我只是让你不要多愁善感，但也不用这么外放吧，你不知道你这么说不光陆深不高兴，我也会发脾气吗？”
“你们俩太没意思了，动不动就会生气，还是萧策大哥好……”
“我好当初你还没选择我呢，现在在这儿败坏我的名声，阿凉，你什么时候这么坏了？”
萧策笑着走了出来，在陆深脸上亲亲一吻。
“以后可不要说这种话了，陆深心眼太小，我现在很怕他生气。”
“咦……”
朱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相比之下他跟元泊实在是太不浪漫了。
“你们别再刺激我了。元泊要是有萧大哥一半细心的话……”
“朱凉，我也警告你别再说这种话啊，小心……”
“小心我明天让你下不了床！”
“元泊！你真不要脸，亏你还是……亏你还是皇上！”
元且远远的看着四个大人嬉笑打闹，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只觉得这群人过于吵闹。
朱凉和元泊走在集市上很容易引来注目，甚至还有女子上前表达倾慕之情，江南女子大多软侬细细语，细皮嫩肉的，朱凉有些感叹，他要是个正常男人多好，今天就一定要背叛这个毫无感情的小皇帝！
“阿凉，这块手帕我买给你吧。”
“不要，我已经有了。”
“你的都太旧了……”
“不啊，那些都是你送给我的，我舍不得用罢了。”
元泊想起那两块手帕，到底是在什么场合下送给的朱凉他早已不记得了，朱凉却视若珍宝，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我不管，那是本公子给你的定情信物，你也要回礼才好，都十几年了你都没有个表示，根本不诚心。”
元泊倒是撒气了娇，小摊儿老板看的不亦乐乎，还没见过如此好看的断袖，还觉得赏心悦目。
“好好好，我买给你，你想要什么……”
“我就想要这个。”
元泊一把搂住他的肩，郑重吻住他的唇，这一刻他们什么也不在乎，他们只有彼此，任他熙熙攘攘，他们只要这一片净土。
“阿凉，我爱你。”
“皇上，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