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且八岁那年,萧策和陆深抱回了一个弃婴,大概只有四五岁的样子,整个人脏兮兮的,只看得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元且看见这个孩子便觉得很亲切,还以为是个漂亮的小弟弟。
“你叫什么,多大了呀?”
元且想跟这个“弟弟”亲近亲近,却被他给吓跑了,嘴里还念叨着不要打我。
“别害怕,以后我就是你哥哥了,我怎么会打你呢?”
元且上前抱住这个孩子,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份,也不觉得嫌弃,这孩子使劲挣扎,对于元且也像是小猫挠。
“且儿,你先放开妹妹,让宫女带她去洗洗。”
元且赶紧撒手,小脸充满震惊。
“这是妹妹?”
“是啊,你不会以为是弟弟吧?怪不得那么热情呢。”
四个大人被他逗得大笑,还没见过元且有这么不稳重的时候,还真是有些童趣。
“这是小妹妹,应该比你小个三四岁,以后你就是哥哥了,不过她不会经常来宫里,他是你萧陆两位叔父的女儿,将来也是公主。”
元泊兴致勃勃的向元且介绍着,不一会儿宫女就把小孩子送回来了,洗干净换上华丽的衣服,完全没有了刚才那副小乞丐的模样,元且有些看呆了,那双眼睛比刚才还漂亮。
“妹妹很漂亮,以后我会出宫去看望她的。”
“你小小年纪就能分辨出好看丑陋啊,且儿,父皇还真是从未看出你有这种心思,是不是喜欢小妹妹?”
元泊只是想逗逗他,没想到元且一脸严肃的说:“请父皇不要开这种玩笑,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我只见过妹妹一面,连名字都不知道,况且我们还这么小……”
陆深把朱凉拉到一边。
“你们这儿子怎么这么爱上纲上线。”
“我们这叫有学识,成熟稳重不好么?”
陆深懒得搭理他,八岁的孩子要什么成熟稳重,都被他们给带偏了。
“行了,孩子还没有起名字呢,你们想想叫什么。”
“姓什么?”
“当然是跟着丞相大人的姓氏,我只是嫁过去的。”
听陆深这么说,萧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好,那就叫萧雪吧,好听吗?”
“好听,那就这么定了,雪儿,到爹这里来。”
陆深对着小女孩招手,小女孩怯生生的,她从买没见过这么多好看的人,也没来过这样像宫殿的地方,但还是冲着陆深走了过去,他们都是好人。
“真乖,这孩子真好看,别说元且,我都喜欢。”
陆深又开始嘴上没个正经,萧策拍了他胳膊一巴掌,把孩子接了过来。
“雪儿,我问你,你记得你的爹娘吗?”
雪儿摇头,爹娘是什么?好像早就饿死了,她从记事起就是在流浪,她还太小卖到哪里都是消耗品,只能是要饭。
“不记得了,他们饿死了,我也记不住了。”
萧策怜悯的抱着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可怜的孩子,这个年代饿死的人太多了,国库亏空根本就救不过来。
“以后你再也不会挨饿了,以后你就是小公主了,对了皇上,能不能让雪儿跟元且一起学习?”
元且满脸期待,元泊却直接拒绝。
“且不说别的,这孩子都不一定识字,我们可以给她找一个好的教书先生,让她住在宫里也没问题,只是元且现在已经不能用一般的先生教了……”
“还是算了吧,多谢皇上一番好意,宫里规矩太多,这孩子我看着也很胆怯,还是跟我们回去上平民的私塾就好。”
妹妹被带走了,同时还有八岁元且的心也被一并带走了,他不知道什么一生一世,只是知道这个小妹妹很漂亮,他很喜欢。
“元且,要不然真的让妹妹来陪你怎么样?你一个人也孤单。”
“阿凉,那样成何体统……”
“什么体统不体统的,青梅竹马多令人羡慕啊,想当初我跟隔壁村的小花……”
“停停停,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小花?朕怎么不知道?”
朱凉知道说错了话,一溜烟就跑了。
“好啊你个小太监,给朕站住!”
元且看着自己的父皇和爹,只觉得他们才是天生一对的……冤家。
从那日起,元且便每日盼着他们进宫,只有那时候才能跟妹妹玩儿一会儿,不过他从小就是个呆瓜,空有一副好皮囊,小孩子的游戏全都不会,竟然总是要求雪儿跟他对对子。
“哥哥,这些都不好玩儿,可不可以陪着雪儿捉迷藏?”
元且一个头两个大,别说玩儿,这个词都是第一次听说。
于是,雪儿开始耐心的教她这个从不亲民的哥哥玩儿捉迷藏,这要不是雪儿,元泊在就把这孩子扔出去了,他的儿子怎么能如此贪玩。
“元泊,你收起你那个眼神,在把孩子吓着,孩子在这儿玩儿,咱们大人应该回避。”
朱凉在元泊耳边小声说:“万一以后是儿媳呢?留下点好印象。”
当着萧策和陆深的面元泊不好说什么,但这绝不是未来儿媳的人选,以后还真得少来往。
“今日前来也是想问皇上,左相的事您打算怎么办?”
元泊也觉得这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如果不处理,只会引来更大的麻烦,但是处理……
“朕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知道您觉得对左相一家有亏欠,但也不能如此纵容,将来会造成更大的麻烦,这个坏人就由我来做吧,我去抄家,但是不杀人。”
“依我所见,家都不要抄了,左相府那么多张口需要吃饭,只要抓了左相一人便好,皇上您说呢?”
“就听你们的吧。这件事朕就不再插手了,到现在朕也不知道左相家二女儿长什么样子。”
朱凉听出点别的意味,故意酸里酸气的问:“皇上莫不是后悔了?那现在还来得及。”
元泊还没说话,萧策倒是插上了话:“阿凉,乱吃醋可不是你的性子,怎么跟陆深一个样儿了,成亲之事从始至终都是我去说和的,就连不娶了也是我去的,所以皇上当然没见过,没见过就已经欠了这么大的人情债,说到底左相把女儿送进宫不也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结果泡汤了只能起了杀心,皇上只是觉得愧疚罢了。”
朱凉脸红臊得慌,他当然知道元泊什么意思,天底下怎么会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皇帝呢?
“对了,以后你们再来就不要带着孩子了。”
此话一出,萧策就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陆深有些不高兴,但也不好发作,不就觉得这孩子身份低微不配跟元且作伴么?
这……不也就是个野种么?萧策给他个眼神,他没说什么,只是这孩子既然已经跟了他们,那就是亲生的一样,将来也会找一个王公大臣嫁出去,出身不比元且差。
“二位别误会,皇上没有别的意思啊。”
朱凉打着圆场,他也不知道皇上怎么会会说出这种话,简直不给人一点面子。
“就是这个意思,你们也知道朕的性格,不会拐弯抹角,本来我不想说的,但是元且马上就快十岁,他什么不懂呢?他虽然不是朕所出,但以后一定是一国之君,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是这丫头……确实招人喜欢,如果日后他们长大了还想在一起,朕绝不会阻拦,但是现在不行,朕不管你们理解不理解……”
“我理解,皇上不必再说了。我们不会再特意带着孩子进宫,只是我们刚把孩子带回来没多久很稀罕舍不得放在家里,是我们大意了,那没什么事,臣就告辞了。”
萧策起身拉了陆深一把,陆深满脸不服气,还是站了起来出门大叫一声雪儿该回家了,雪儿一脸沮丧,刚把这个笨蛋哥哥教会了就得走了。
“元泊,你今天太过分了。”
“这是你和朕说话的态度?”
朱凉只觉得这人不可理喻,喜欢就是喜欢,根本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他到现在怎么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您是谁啊,您是九五之尊高高在上,我们所有人都要仰望着您而活……”
“朱凉,为什么动不动就说朕不爱听的话?你明知道朕不是这样子的……我们是很开明的长辈,但是元泊现在心里只能有学业,有天下,就是不该喜欢谁,你懂吗?”
“如果我不进宫……或许就跟小花成婚了,每日在家种田,看孩子,虽然穷苦,但一定会很幸福,很平等……”
“阿凉,你的不幸是朕造成的吗?即使你没有和朕在一起,那你能跟小花生孩子?朕没有讽刺你的意思,但是事实就是这样,我们不能活在假设里。如果元且十五六岁就娶妻生子,那他怎么当好一个君王?将来的事我们谁也说不准,能做的就是防患于未然,朕希望你明白。”
朱凉从没觉得元泊像现在一样冷漠,他的心里还是有地位之分,那他是不是也配不上他?他可是个男人,还是个身体有残缺的男人。
“朕也告诉你,别胡思乱想,这些事跟我们都没关系,如果长大了还愿意在一起,朕绝不阻拦,这孩子是个好孩子,明白吗?朕当然愿意跟萧策亲上加亲。”
朱凉没再说话,元且进来看见二人正在争吵,虽然他没听懂,大概也知道他们的意思。
“父皇,您放心,什么事也不会动摇我的学业,更不会令我色令智昏,我还小,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是觉得妹妹好看,性子活泼古怪,我从小没接触过这样的,是我唐突了。但儿子今日斗胆和您说句话,就算时过境迁,斗转星移,我都只会喜欢雪儿妹妹一个人,长大后,我定要她做我的皇后。”
朱凉冲着元且竖了个大拇指,元泊气的头发丝都要立起来了,但这小子还真是个男人,不是他生的,但是比他更像自己。
“好,朕看你到底能不能抵制住诱惑,一辈子只娶一个。”
萧策也信守承诺,再也没带雪儿进过宫,有时候元且太想她了,朱凉就偷偷带着元且去丞相府,被元泊抓住也能大大方方说一句回娘家了,元泊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元且也并未食言,更加努力学习,只是一直未曾习武,这是元泊的要求。
元且束发之年,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跟雪儿光明正大的见面,那年雪儿也已经十四岁。
“雪儿来啦,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
“谢谢叔父夸赞。”
朱凉看见俩孩子在一起就开心得不得了,不管让谁看都是佳偶天成一对璧人,元泊则一脸严肃,却也没说什么。
“雪儿拜见皇上。”
雪儿行礼,元泊冷冷的说了一句起来吧。
“父皇,今日是儿臣十六岁生辰,儿臣只有一个要求,定下我和雪儿的婚期。我做到了,决不食言,您也不能食言。”
元且眼神坚定地看着元泊,元泊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这臭小子怎么会这么痴情。
“那我今天也跟皇上表个态,如果皇上不成全两个孩子,那我也就走了,我回我的宅子养老,不在这儿碍眼。”
“阿凉,你这是做什么?威胁朕?”
朱凉就知道,这个儿子他豁得出去,可他豁不出自己,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元且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他只好硬来。
“对啊,就是威胁,那您同意吗?不同意我就连且儿都带走,谁稀罕做皇帝,他们两个在外面成婚也是好的。”
萧策和陆深就静静看着朱凉表演,也不知道他怎么越老越顽皮,皇上都快气死了。
“好好好,朕真是怕了你们了,刚十六着什么急啊?不选妃了?”
“不选。”
“别后悔。”
“绝不后悔,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父皇从小就就教育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