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身后传来大门敞开的声音。谢安行触了电似的回头，却没见到一个人影。
“啊啊啊——”
尖叫响起的瞬间，掐住谢轻云的那只大手随之松开。谢轻云半睁着眼，只见师兄握住自己的手腕低声哀嚎着，他的手似乎被什么折断，像支凋谢的花一般不自然地向下垂着。
接着，又是一阵骨头断裂的脆响。师兄应声跪倒在地上，一只手揪住了他脑后的发髻，向后拉扯着。谢轻云定睛一看，来者竟是杨璟玉。
他…是来救我的么？
在师兄绝望的呼喊中，杨璟玉一如既往地面带笑容。只是那双细长而俊美的眼中，折射出极其阴狠的光。和平日谦谦君子的气场大相径庭，他俯视着师兄痛苦求饶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令谢轻云战栗不已。
“这脖子看起来也很容易折断啊。”
“住住住——住手！”谢安行一改方才威风凛凛的姿态，骨折的剧痛让他的表情变得扭曲。他不顾一切地哀求道：
“你，你想要什么都行，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别闹，这才刚开始呢。”杨璟玉拽住他发髻的手稍一用力，他半个身子都向后仰着，摇摇欲坠。
“人的身体有206块骨头，您能够撑到第几块呢？”
谢安行的双目惊恐地圆瞪起来，语无伦次道：“你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又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划过耳膜，谢轻云见师兄捂着胸口在地上蜷缩着，似乎肋骨又被打断了几根。杨璟玉摁住了他的手，将他手上的每个指节一一掰断，骨节清脆的断裂声传入耳中，谢轻云感到浑身不寒而栗。他看着师兄那双曾经治病救人，又敛过财偷过金的一双手，变成了可怕而扭曲的形状。
谢轻云再也忍不住了，他用尽仅剩的力气，冲杨璟玉喊道：
“够了！已经够了…不要再打了。”
杨璟玉停止了动作，转而看向他，那恶魔一般的眼神令人脊背发凉。谢轻云知道，若是自己不做声，他真的会把师兄活活折磨致死。
这真的还是我认识的太子吗？
见对方向自己走近，伴随着咄咄逼人的杀气。他感到喘不上气，本能地想要抽身逃跑，身体却再也没有力气动弹了。
到了面对面的距离，冷汗从谢轻云的额间滑落。谁知对方只是伸手给他裂开的伤口止血，又用绷带重新包扎。谢轻云悄悄松了口气，他强忍着疼痛，任由对方摆布，整个身子都瘫软下来，半倚在杨璟玉的肩上。
在一旁不敢作声的谢安行突然嚷嚷道：“好啊….原来是你小子搬来的救兵，看来人也一定被你藏起来了，真是该死….”
“那个杂鱼么，他已经把你行刺的事全盘供出，我就交给将军处置了。”杨璟玉道。
“哈哈哈，你在骗人。我特意拣选过，他是绝对不会供出我的。”
“他是挺硬的。不过若是人都听话，要刑具又有何用？”
谢安行愣了片刻，心底的防线彻底崩塌。他带着哭腔自言自语道：“完了，这下完了。事情败露，那我的医馆….”
杨璟玉不慌不忙道：“今日我联络了几位经你诊治的居民，他们的报官记录都被你一手清除。因为你垄断了黄沙郡的药商，专开价格昂贵的方子。很多人无法负担治病的药材，只能变卖家产，或者干脆等死。我收集了他们的口供，重新呈到了郡守的案上，这才来晚了。”
“你说什么….”
谢安行两眼像深不见底的空洞，嘴唇不住地颤抖，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等来的是这样毁灭性的结局。“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你欺负我的小郎中啊。”
谢轻云怀疑自己听错了，忽然心头一热，接着他虚弱的身子被杨璟玉横抱起来，紧贴在胸前。
“等下官府的人就会来缉拿你，好自为之吧。”杨璟玉不冷不热地抛下这句话，抱着谢轻云离开了房间。
“你别走，等等，别走！！”谢安行疯狂挣扎想要爬起身，又重重地跌倒在地上。他蹒跚着挪向他们离去的背影，却被杨璟玉一脚踢回了冰冷的黑暗中。
“可恶，你们都该死，你们会遭报应的……”
谢安行心如死灰地瘫坐着，他感到自己的未来只剩深不见底的黑暗，他好绝望，好不甘心，自己经营了半生的基业竟瞬间毁于一旦。两行热泪滑过脸庞，滴落在肮脏的地板上。
“救救我….都是我的错，求你们了，救救我吧。看在我们同门一场的份上，谢轻云…..”
然而晦暗的房间中，回应他的只有自己悲哀的颤音。
杨璟玉将浑身虚脱的谢轻云抱到了医疗室，重新给他处理伤口。
“伤得这么深，得重新缝针了，你忍着些。”
杨璟玉还在准备针线，谢轻云突然抓住他的袖口，用水汪汪的眼神看向他，饱含着羞愧，自责，委屈以及含蓄的感激。小声呢喃道：
“殿下，我们会不会….有些过了？”
杨璟玉一听心中有些恼火，又不忍强硬苛责。只是喟叹一声，继续手中的工作。
“为什么要原谅这种渣滓？我已经照你说的，留他一条狗命了。”
谢轻云自惭地垂下了眼睑。
“不是每个怯懦者都善良，也不是每个善良者都怯懦，你刚好两者皆具。”
“我知道自己是个懦夫。”谢轻云咬紧了牙，他的情绪瞬间激荡起来，眼眶中泛起晶莹的光。“被人欺凌，谋害，栽赃，都是活该罢。所以我对他们并没有憎恨。”
“那你还挺愚笨的。”杨璟玉嗤笑一声，冷冷地加上一句：
“如果我是你，会让他们恐惧我一辈子。”
谢轻云道：“你平时可不是这样的。”
“或许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呢。”
杨璟玉突然凑近他的耳边，轻轻说道：“你刚刚似乎很怕我。”
谢轻云条件反射般地向后一缩，对方温热的吐息还残留在耳廓，使他的耳根变得火红。
“我….我才没有，只是有点意外。”
杨璟玉俯身给他缝合伤口，转而换了一副温存的语气：“不过，软弱也并不可耻哦。”
谢轻云别扭地将目光移向别处，心跳却逐渐加速。
“毕竟再强大的人也有软弱的时候啊。我也一样，是个喜欢逃避的懦夫罢了。”
“可你明明就很厉害，只是其他人不知道。”
“我这辈子有三次自我了断，上次还是被你所救。”
谢轻云露出惊讶不已的表情。
“你…是说初遇的时候？”
“对。”
“那你岂不是很讨厌我…..”
“一开始是吧。”杨璟玉敞开心扉地说：“但这份心情早已随着想活下去的念头释然了。为了变得更加坚强，我们都要继续加油啊。”
听到这番话，谢轻云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装作不经意地抬手，将渗出的泪水拭去。半晌吐出一个颤音：
“好。”
“对了。”杨璟玉瞅着他委屈的模样，装作漫不经心地说：
“日日在军营里吃寡淡的粗粮，突然还有些想念你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呢。”
“啥？”
谢轻云听了又气又急。原来对方早就知道自己给他做饭一事，还评价其为“乱七八糟”。那每道菜都是他灌注了心血，搭配均衡的食材做成。对方却丝毫没领情，还故作不知，一如既往地吃那么少。
“毕竟我也很久没有饱餐一顿了。”
“哼….”谢轻云生了脾气，嘟嘟囔囔道：“我手艺笨拙，哪比得上宫中那些万里挑一的御厨啊。”
“确实。不过也并不要紧吧，吃饭本来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那是你不懂得品味。”
“可不，小郎中做的饭我还是能品出来的。”
“是什么滋味？”谢轻云试探着问。似乎期待着从对方口中获得哪怕一星半点的认可。
“你的滋味啊。”
看着一脸羞红的对方，杨璟玉自己也意识不到，此话出口后，两人之间的氛围已经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一切都变得再无法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