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信并不是第一次拒绝他然后转身离开了，算起来已经有很多次了，不管之前仅仅是因为惹他生气，还是后来各种无法言说的理由，渊真白始终都是没办法全然坦然接受。
他从来不害怕被抛弃，因为他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被人坚定地选择过，直到三年前季信突然从日本消失那一次，他才体会到从拥有到失去的感觉。
如今好不容易夺回的珍贵的东西，就在隔壁却不愿意再跟他说一句话。
房间里这几天莫名堆满了很多东西。
画，满地的画纸和书桌中央的一台笔记本电脑。
渊真白不安地捏着手指上的关节，熄屏的电脑亮了起来，似乎是有消息进来，屏幕亮起来上面还停留在一些文件的页面上。
然后手机响起来。
“真白，见到季信了吗？”伊藤泷的声音淡淡的，没有往日的雀跃的情绪。
渊真白垂目看向地板，应了一声：“啊。”
“他…是不是还是不愿意跟你谈这件事？”伊藤泷似乎早就猜到了答案，却还是问了他一句。
渊真白闭了闭眼，“张岚过来了。”
“乘火打劫？”伊藤泷没来由地笑了声。
“文件准备好了吗？”渊真白问。
“嗯。”伊藤泷犹豫了一下，“你真的要这么做吗？这个新闻一旦爆出去，你就注定要被舍弃了。”
渊真白的眼神阴沉了片刻，“只有这个办法了，他想控制我无非是我现在还有利用价值，一旦我失去这种价值他就会把我当作弃子一样抛弃。”
伊藤泷顿了下，“你真的愿意公开那些事情吗？我以为……”
“我放下了。”渊真白清冷的声音通过电流传过来，“只要季信还在，我就不是以前那个我。”
记忆中在那个黑暗的逼仄的房间中，笼罩在身体和心里的那一抹浓重的阴影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他一遍遍撕扯着自己，一遍遍在心里默念着生存的意义。
只要季信还在，他就能从黑暗里站出来。
如果季信不要他了，全世界的光在眼前都没有任何意义。
伊藤泷沉默了片刻，终是叹了一口气，“只要你想清楚了，我就会处理好这件事情。但是你订婚仪式顺利结束这件事已经满世界飞了，季信恐怕早就知道了，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嗯。”
伊藤泷想了想还是觉得不痛快，“你干脆就跟他说清楚，你跟你父亲之间的事情，订婚仪式也只是为了能从公馆里出来才答应你父亲的条件。”
“不。”渊真白说。
“你倔什么呢？说清楚为什么不好？你就不怕他误会你吗？”伊藤泷说。
“他不必为了这种事情脏心。”渊真白捏了捏手心。
伊藤泷没说话，半响后才半酸不苦地笑了声，“你是怕他会同情你还是怕他会嫌弃你的身世？可是你既然决定让我去做那件事，那季信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不是吗？”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别人看他的眼光了？
同情或是嫌弃之类的，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
只有季信，只有面对季信的时候他才会开始感觉到一点害怕。
渊真白没说话。
伊藤泷知道自己应该是说中了，就没再说这个，换了个话题：“上次你让我找人去查季信被袭击的事情，那个暗网里的线索我偷偷发给张岚了，说起来你直接把这事告诉季信，他说不定会高兴。”
渊真白摇摇头，“他现在已经拒绝跟我接触了，我给他任何东西他都不会接受。”
“可是这关系到他妹妹的线索。”伊藤泷有点意外。
“我不想为了邀功刻意地出现在他面前，也不想看他那么纠结。”渊真白说。
如果是关苏沐沐的事情，季信肯定会接受自己的线索，但是心里肯定……
“你明明很讨厌张岚的对不对？”伊藤泷笑了声。
“嗯。”
但是没办法，自己从日本跑过来只是想守着季信而已，确保他安全的情况下为他做一些事，至于那些他不肯接受的，接受了会纠结的事只能让另一个人去做了。
即便他不愿意，即便他知道张岚对季信有别的心思。
“暗码解出来后告诉我。”渊真白拉了拉衣领然后挂断了电话。
似乎自从知道张岚的真面目后季信每次跟他一起吃饭都没发生过什么好事。
从酒店出来东拐西拐，随便找了一家中餐厅，不像是苍蝇馆子，装潢看起来也挺有格调的样子，季信站在门口抬头看了看店名。
薛粤楼。
“随便吃点吧。”张岚说着话就往里面走。
季信啧着嘴，小声说了句：“没想到还挺有情怀。”然后跟在后面往里面走。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张岚笑笑说：“之前在国内见面的时候每次都在茶餐厅，到这边了还是一起吃粤菜，看来很有缘份啊。”
一路上其他的菜系不少，嘴上一边说着随便吃点什么，却满大街在找中餐馆。缘不缘份他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挺有执念的。
“鸿辉集团的收购计划怎么样了？陈家祠有没有想捞杨宗泉的想法？”季信结果服务员递过来的玻璃杯，浅浅抿了一口。
张岚托着下巴，撑着桌子看他，然后笑：“看来你这段时间是没空管G市的事啊。”
“怎么了？”季信问。
“没什么，快好了，别着急。”张岚拿着点菜的平板，随意地划拉了几下。
“嗯。”
季信倒也不是着急，他知道张岚一旦想做什么时候，毕竟会事先做好十足十的准备。看他这么有底气他也懒得问了，扭头看向窗外逐渐开始分神。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张岚问。
季信张了张嘴，连头都没回：“随便，我不饿。”
张岚点好菜把平板放到一边，握着杯沿：“渊先生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季信放在桌上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然后指尖敲在桌面上，“嗯，订婚仪式很顺利，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他。”
没来得及？
恭喜他？
季信都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张岚笑了笑，“心情都写在脸上了，还强撑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