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信从警察局跑路是程非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带着张岚走的时候程非正倚在门框上看着，他抽着烟，烟雾后面那双眼睛微微眯着，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程哥，怎么了？”一个同事从指挥室里那群叽叽喳喳的人群中抬起头来问他。
程非没说话，环抱在胸盯着季信走远的后脑勺出神。
“现在案子不仅要延误，系统崩成这样，其他案子也暂时跟不了了。”同事小声地抱怨着。
程非吐出一口烟，头也没回地说：“系统里的资料并不是独一份，不然一个案子来来回回地往局里跑也太麻烦了。”
同事小小地惊喜了一下：“队长，你看起来心里很有数啊？”
程非没吭声，算是承认，在墙壁上按熄烟后直接扔在地板上，冲那个同事挥挥手：“少打听，做你自己的事情去。”
午饭过后艾浔的电话姗姗来迟，他倒是慢悠悠的，季信却急得在屋子里一圈一圈地转个不停。
“你是技术退化了吗，上午说两个小时，这都下午了。”季信说。
电话那边的艾浔像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被嘲讽了一顿，语气更是漫不经心：“这又是我们学校的官网，哪有那么容易。”
说起来，黑掉自己学校的官网应该不算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吧？季信想。
“查到了吗？是什么东西？”
艾浔的声音稍微远了一点，应该是把手机打开了免提放在电脑桌上，接着季信听见一系列键盘敲击和鼠标点击的声音。
“解出来是一串数字，看起来像是经纬度什么的。”艾浔一边说一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发给你了。”
季信一看又开始傻眼了：“这是什么经纬度？”
“应该是某个地址，我帮你查了一下，离你那个地方挺近的。”艾浔说。
“什么地方？”
艾浔一敲键盘：“一个定位直接发到了季信的手机上。”
“一个废弃的军工厂？”季信看着上面的英文地址，点开定位地图，双指放大，“在郊区那边，有九十多公里。”
确实不算远，但也着实不近。
“行，我欠你一次。”季信摆弄着手机，把地址和定位都保存起来。
艾浔想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你不会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吧？据我所知，知道这个暗码的人可有几个，你就不怕这是个陷阱？”
季信当然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如今似乎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你放心，我没事。”季信说。
艾浔砸了砸嘴：“我不是说你有事没事，这很危险，国外的治安本来就不好，你不清楚吗？”
季信闻言勾起嘴角，低声笑了起来：“你以前也不是这么会关心别人的人吧？”
“我只是……”
“只是我要是出事顾泽会伤心的对吧？”
“…算是吧。”
“当朋友这么多年了，你偶尔也坦率地表露一下对我的关心好吗？我又不是艾可，藏着掖着总归是不好的。”季信意味不明地说。
“……”艾浔似乎是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个，一时没反应过来，半响后才幽幽地说，“你，怎么知道？”
见他并没有否认，季信便更加确信了：“虽然从我认识你跟艾可的那一天开始你们就一直不停地在吵架，但其实你很在意她的对吧？不然以她那个性格，不知道在学校得罪了多少人，都是你帮她解决的对吗？”
“……”
“那封情书，是因为你早就知道那个学长其实是个品行败坏的渣男，所以才故意让她出丑，断了她的心思的。”季信说。
“啧。”艾浔不满地叹了声气，“别给我戴这么高的帽子，我就是单纯的看她不顺眼。”
季信却不上他的当，自顾自说道：“随便你怎么说好了，这么傲娇的性格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偶尔也坦率一点吧。”
艾浔平时最听不得别人这种充满教育意义的话，他直接打断季信的发言：“别肉麻了，搞得跟说遗言一样，等你有本事带着你妹妹活着回来再说吧。”
季信苦笑了声，没再多说什么：“总之谢谢你了，替我跟顾泽报个平安。”
“这种事情，自己去做。”艾浔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
“……好吧。”
电话两端的空气就这样默默地停滞了几秒钟，意外的是艾浔这一次并没有嫌麻烦着急挂电话。
半响后他说：“好好回来。”
“嗯。”季信说。
·回头想想这一辈子他似乎从来都没来得及依靠过谁，从出生开始没有父母，在福利院长大，好不容易迎来了新的人生却也并没有舒适地度过一个完整的童年，在自己还需要被父母照顾的年纪，小小的肩膀就已经扛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
在不合适的时间地点遇到喜欢的人又阴差阳错地错过了整整三年。重逢之时本以为终于可以稍微卸下一点重担去依靠爱人，转脸又被抛弃。
利用和抛弃是季信这辈子遇到过最多的事情，回过头想想他终究是有点麻木了，他甚至觉得如果这件事真的跟张岚有关系，他也没有想朝他发火的欲望。
他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奢望了，这个家庭虽然弱小而脆弱但是也是他仅剩不多的栖息之地，只要他能把苏沐沐救回来。
只要苏沐沐能回来。他一定不再奢求更多的东西，也不算贪心了吧？
要说心里有什么打算和计划，季信一股脑发热确实暂时也想不到别的，面对不能再把希望寄情于系统崩坏的警方，眼下的坐标却是唯一的线索，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了。
从酒店出发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数次跟他确认地点后抠着脑门困扰地说：“你确定要去这个地方吗，那一片是工业区，除了一些废弃的工厂和垃圾场以外可是什么都没有哦。”
季信坐在后座上，他收起手机坚定地回答道：“嗯，就是去这个地方。”
车辆穿越街道和高架桥，穿过一段很长的隧道之后眼前出现一片一望无际的田园，像是走进乡间的道路中。